半躺在床上的他穿著一身舊派過時的發白短衫,模樣與之前相比,憔悴蒼老許多,滿臉老人斑,眼袋深重,精神也有些萎靡不振。
一副被病魔折磨得不行的樣子……
瞧見從小最疼我的爺爺如此模樣,我心里就算是再有怨氣,也不由得一泄。
我趕忙走到床前,半蹲著,握住爺爺的右手,有些難過地說:“爺,我回來了。”
聽到我的聲音,爺爺渾濁的眼睛有了一點光。
他那雞爪一般嶙峋的手緊緊抓著我,然后打量著我好一會兒,隨后長松了一口氣,對我說:“許秀啊……秀兒,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隨后我倆如正常爺孫一樣聊天。
因為知曉爺爺的病情已入膏肓,我不敢多問,只是聊起了我在外這些年的打拼經歷來。
爺爺就那么半躺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我聊起來。
不知道聊了多久,夜幕降臨時,一直不怎么說話的爺爺,突然開口問我:“你小時候我教你的那些東西,你還記得嗎?”
聽到這話,我猶豫了一下,想起他的病癥,順著說道:“基本吧……”
然而爺爺是何等人也,一下子就聽出了我的敷衍之意,直接考我:“那你把《金壁玄文》的第八節給我背一下……”
我聽到,腦子里下意識地過了幾句“稽古圣人察地理,無非山與水;山有脈絡水有源,續斷更相連”,然后就卡殼了。
所謂“拳不離手、曲不離口”……
很多東西你就算是背得滾瓜爛熟,但那么多年過去了,哪里還能一下子想起來?
所以我只是干笑著說:“爺,怎么突然問起這個來?”
爺爺又問:“那《葬書》呢?葬書你總應該記得吧?‘夫陰陽之氣,噶而為風,升而且為云,降而為雨’,后面跟著什么?”
我被爺爺的一卦,逼得多年未曾歸家,本就有些嫌隙,不由得心煩地回答:“忘了……”
爺爺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對我說道:“那我跟你講的《三王尸經》,你也不記得了?”
我點頭,說:“對,忘記了……”
聽到這句話,爺爺的臉色一下子就黑了下來。
他死死盯著我,好一會兒,灰白的胡子抖了抖,然后低沉著語氣說道:“阿秀,你是不是覺得,爺爺的這些東西,都不過是些陳谷爛麻的封建迷信,是早就應該丟到路邊的玩意兒?”
我被爺爺的態度弄得煩躁,順帶著將這些年積累的怨氣給引發出來,一下子忘記了他已經是一個病危將死的老人。
當時我就回聲嗆道:“爺爺,我不想對這些評判什么,不過你以前教我的那些咒訣啊、相術啊、講究什么的,根本就沒用……我一個都對不上,你讓我怎么講?”
聽到我的抱怨,爺爺沒有再多說什么,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時三哥送了飯過來,爺爺揮了揮手,讓我離開。
隨后的幾天,一直到清明上墳結束,我跟爺爺都沒有說過幾句話,母親瞧見,私下勸我,除了說起爺爺病情,還說起爺爺當初金盆洗手,也都是因為我的緣故……
若沒有這個,當年的他,可有幾多威風!
聽到這個,原本都有些服軟的我,止不住又是一陣郁悶。
這事兒父母跟我說過好多次,但每次我問為什么,他們卻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