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塔爾的寒夜,仿佛一條永無止境的黑暗甬道,吞噬著所有的光線與溫暖。
露娜蜷縮在b-17板房那張冰冷堅硬的鐵架下鋪,軍用毛毯粗糙的纖維摩擦著她疲憊的皮膚,卻無法驅散那刺入骨髓的寒意。她一夜未眠。
窗外,凄厲的風聲如同無數冤魂在城市的廢墟間穿梭、哭嚎,其間偶爾夾雜著遠方沉悶的、如同滾雷般的爆炸聲——
那是四十公里外,斯托拉茨方向gti主力與哈夫克軍團交火的聲響,或是防空系統成功攔截“的里雅斯特”號艦載無人機時,在空中爆開的巨大火球所產生的轟鳴。
每一次巨響都讓板房的金屬墻壁輕微震顫,也讓她本就緊繃的神經再次抽緊。
她的個人戰術平板屏幕在黑暗中散發著幽藍的光芒,上面密密麻麻地排列著令人絕望的數字和圖表。
新抵達的難民數量又增加了四千五百六十七人,總數已經遠遠超出了這個臨時營地最初設計容量的三倍。
她剛剛完成了一項冷酷的統計:
現有的食物配給,即便按照最低生存標準發放,也最多只能維持四天;
藥品,尤其是抗生素和止痛劑,庫存已經見底;
最要命的是燃料,用于取暖和烹煮的燃油和固體酒精,按照目前的消耗速度,明天日落之前就將徹底耗盡。
冰冷的數字像毒蛇一樣纏繞著她的心臟。
她關閉平板,屏幕的微光熄滅,將她重新拋回完全的黑暗。
她索性起身,動作因寒冷和疲憊而顯得有些僵硬。
她套上那件冰冷的、帶有輕微液壓油味的工程外骨骼,至少它能提供一些額外的力量和保暖。
她需要走出去,親眼看看現實的情況,而不是僅僅面對屏幕上那些令人窒息的數據。
推開沉重的金屬門,一股混合著雪粒的凜冽寒風立刻撲面而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天光尚未完全放亮,鉛灰色的天空低垂著,仿佛一塊巨大的、骯臟的裹尸布,覆蓋在莫斯塔爾這座飽受蹂躪的城市上空。
積雪覆蓋了大部分的廢墟,卻掩蓋不住戰爭留下的猙獰傷疤——
斷裂的鋼筋如同巨獸的肋骨刺破雪層,燒焦的建筑骨架在灰白的世界里顯得格外突兀。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在廢墟之間,工程外骨骼的伺服電機發出輕微的嗡鳴,幫助她維持平衡。
她首先去了城東,那里原本有一個小小的社區中心,現在成了最早一批抵達的、主要是波黑本土穆斯林(bosniaks)難民的臨時安置點。
情況比她想象的還要糟糕。
人們擠在尚未完全倒塌的地下室、半埋的車庫、甚至是用破爛塑料布和撿來的木板勉強搭成的窩棚里。
通風極差,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混合著汗味、霉味、傷口腐爛味和絕望的氣息。
咳嗽聲、呻吟聲、嬰兒微弱而持續的啼哭聲此起彼伏,構成了一曲悲慘的背景音樂。
接著,她轉向城西。
那里原本是一些廢棄的工廠廠房和倉庫,現在則擠滿了新近從南部沿海地區逃難而來的、背景更為復雜的難民群體。
她注意到,雖然尚未爆發直接的沖突,但一條無形的、卻又無比清晰的界線存在于這兩個群體之間。
在昨天設立的一個臨時物資分發點,她親眼看到了雙方為了爭奪幾塊壓縮餅干和一瓶凈水而發生的推搡和充滿敵意的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