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瞬間安靜下來,背景的鋼琴曲也識趣地消失在模糊的聽覺邊緣。
空氣凝固了。就在他感覺大腦空白、搜腸刮肚也找不出一句合適的話時,胡一菲忽然把酒杯“哐”地一聲擱在桌上。聲音不大,卻像砸在曾小賢緊繃的神經(jīng)上。
“曾小賢,”她開口,目光清亮,穿透十年時光的迷霧,直直鎖定在他臉上,“你知不知道?從1979年那首曲子開始,”她下巴微抬,點(diǎn)了點(diǎn)他膝蓋上那個紙袋,“到今年這場五百萬的豪賭——”
她刻意停頓了一秒,眼底有狡黠的光閃過,但更深的地方,卻是一種執(zhí)著了很久、終于等到答案的銳利和坦然:“這十年,你以為我在等什么?”
轟——!一道無聲的雷精準(zhǔn)地劈在曾小賢天靈蓋上!
他終于知道那根被戳破的窗戶紙后面是什么了。那根本不是什么模糊的好感或習(xí)慣性的抬杠。是她十年如一日藏在每一次翻白眼、每一次“彈一閃”威脅后面,近乎固執(zhí)的等待和確認(rèn)!
那份等待太沉重也太清晰,清晰到瞬間壓垮了他最后那點(diǎn)可笑的猶豫和矯飾的修辭!
他霍地站起身,動作帶得椅子向后滑去,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一聲響。那袋堅硬的唱片盒子被他緊緊攥在手里,仿佛是他此刻唯一的支點(diǎn)。
“胡一菲!”聲音拔高,是豁出去了的破釜沉舟。他深吸一口氣,心臟在胸腔里瘋了般狂跳,臉上熱得能煎蛋,但他強(qiáng)迫自己直視著她那雙仿佛洞穿一切的、此刻微微睜大的眼睛,每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吼出來的,帶著不管不顧的坦誠和孤注一擲的勇氣:
“我!曾小賢!喜歡你!打那年在音樂廳被你罵聒噪、塞著油餅還被你看見我順拐開始!到現(xiàn)在!一直一直都喜歡你!”
他把那張寶貴的、染了油污和墨點(diǎn)、還帶著他指尖溫度的唱片盒子,像個燙手山芋一樣,猛地塞進(jìn)胡一菲還空著的右手里!
“你……你就……收了我吧!”尾音有點(diǎn)抖,但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這詞兒完全出乎他排練過的劇本范圍,就那么直接、土氣、又帶著他獨(dú)有的那股豁出去的勁兒蹦了出來。
胡一菲:“……”
硬朗的唱片盒棱角硌著胡一菲的掌心,那點(diǎn)微疼卻像是點(diǎn)燃了什么開關(guān)。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在沾染油漬的燙金封面上摩挲了一下,很輕,像是確認(rèn)一份塵封文件的真?zhèn)巍?/p>
幾秒鐘死寂般的沉默。
曾小賢的心臟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他盯著胡一菲低垂的眼睫,連呼吸都忘記了。
突然,一聲極其細(xì)微、短促、又清晰得如同玉石相擊的哼笑,從胡一菲喉嚨里鉆了出來。那聲音很輕,卻像打破冰面的第一顆石子。
她抬起頭,那雙慣常寫著“生人勿近”的眼睛此刻亮得驚人,眼底像淬了火的琉璃,清晰地映著曾小賢那張因過度緊張而略顯滑稽的臉,還有他頭頂明晃晃的吊燈。
那笑容在她嘴角漾開,不是平時那種帶著鋒芒的、睥睨的笑,而是純粹的、沒有雜質(zhì)的、甚至透著一股得意勁兒——
“出息!”
伴隨著這聲熟悉的揶揄,那只剛剛放下酒杯的手快如閃電般抬起,帶著一點(diǎn)不易察覺的微涼指尖,精準(zhǔn)無比地彈在曾小賢因表白而高高昂起、光潔飽滿的額頭上!
“啪!”
清脆的一聲,不算重,卻在安靜的半隔間里格外響亮。那熟悉的觸感,混合著指尖殘存的清酒余味和一點(diǎn)點(diǎn)的力道,像一道電流瞬間擊中了曾小賢緊繃的神經(jīng)。
痛感很輕微,更多的是懵。
他下意識地“哎喲”一聲,捂著額頭后退半步,眼神因為困惑和巨大的失落而顯得格外可憐,像只被主人訓(xùn)斥了的大狗。
那張塞進(jìn)她手里的唱片盒,此刻像塊烙鐵,燙得他縮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