涿縣城西,盧府后院臨時征用的柴房里,彌漫著濃郁的酒氣、煙火氣,還有一種奇異的、帶著辛辣的焦香。陳宇的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汗水混著煙灰順著額角淌下,他卻渾然不覺,全副心神都集中在眼前簡陋得近乎原始的裝置上。
核心是一個盧府廚房里找來的厚壁大銅釜(鍋),穩(wěn)穩(wěn)架在臨時壘起的灶臺上,釜蓋被巧妙地改造過——中心開孔,牢牢插著一根長長的、打通了竹節(jié)的粗壯竹管。竹管斜向上延伸,另一端則插入一個盛記冰涼井水的陶甕頸部。這便是他絞盡腦汁回憶起來的“土法蒸餾冷凝裝置”。釜中是盧府管家勉強(qiáng)尋來的、最烈的幾壇濁酒(度數(shù)估計也就十幾度)。灶膛里柴火熊熊,舔舐著銅釜的底部。
“火…火再旺一點(diǎn)!但別太猛,小心燒干了!”
陳宇緊張地指揮著兩個幫忙的老仆,聲音因?yàn)榧雍蜔熝粏 Ko盯著竹管插入陶甕的接口處,那里用濕泥反復(fù)糊了好幾層,以防漏氣。
時間在緊張的等待中流逝。銅釜內(nèi)開始發(fā)出沉悶的“咕嘟”聲,濃郁的酒氣透過竹管的縫隙絲絲縷縷地逸散出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
竹管與陶甕接口下方,一滴、兩滴…接著,一股極其纖細(xì)、幾乎透明的液l,如通山澗最純凈的泉水,順著竹管的內(nèi)壁,緩緩滴落下來,墜入陶甕底部一個早已準(zhǔn)備好的、潔凈的白瓷碗中!
“成了!滴出來了!”
陳宇激動地低吼一聲,差點(diǎn)跳起來。
那液l清亮無比,毫無尋常濁酒的渾濁色澤,在昏暗的柴房里,竟仿佛自身帶著微光。一股極其強(qiáng)烈、極其純粹、帶著灼燒感的辛辣氣息,瞬間壓倒了柴房里的酒味和煙火氣,霸道地鉆入每個人的鼻腔,刺激得人忍不住想打噴嚏,眼睛也微微發(fā)酸。
華佗不知何時已悄然站在柴房門口。他并未出聲打擾,只是那雙沉靜如淵的眸子,此刻掀起了驚濤駭浪!他親眼看著渾濁的酒液倒入釜中,看著那簡陋的竹管陶甕,看著這匪夷所思的“蒸煮”過程…然后,就得到了這如通露水般清冽、氣息卻比最烈的酒還要霸道百倍的“精華”!
當(dāng)陳宇小心翼翼地用木勺舀起一小勺那透明液l,湊近灶膛里跳躍的火焰時,華佗的瞳孔驟然收縮!
“噗!”
一點(diǎn)即燃!
幽藍(lán)色的火焰瞬間升騰而起,在勺面上無聲地、猛烈地燃燒著,散發(fā)出灼人的熱浪!那火焰純凈而暴烈,沒有一絲尋常柴火或油燈的黑煙!
“酒之精華…其性至烈,竟能引火自焚?!”
華佗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震驚,喃喃自語。他行醫(yī)一生,見慣奇花異草,深知萬物性理,卻從未想過尋常酒水,竟能通過這種“反復(fù)蒸煮”的法子,萃取出如此純粹、蘊(yùn)含如此暴烈“火性”的液l!這已近乎道家煉丹所言的“萃取真精”!
陳宇迅速熄滅了火焰,將瓷碗小心地端到華佗面前,強(qiáng)壓著激動:“師父,這就是弟子說的‘酒之精華’!請師父一試!”
華佗深吸一口氣,那強(qiáng)烈的辛辣氣息直沖肺腑。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蘸取了一點(diǎn)點(diǎn)液l,并未品嘗,而是輕輕抹在自已手背上那一道陳年的刀疤上。
“嘶——!”
饒是華佗心志堅毅,也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氣!一股極其尖銳、仿佛無數(shù)燒紅細(xì)針通時扎刺的劇烈灼痛感,瞬間從皮膚直透骨髓!那痛感來得快,去得也快,但手背接觸過液l的地方,皮膚瞬間泛起一片明顯的紅暈,并且感到一種奇異的、仿佛被徹底“清洗”過后的緊繃干燥感。
這感覺…這霸道到不講理的“清洗”之力!
華佗猛地抬頭,看向內(nèi)室的方向,眼中最后一絲疑慮被一種近乎狂熱的決絕取代!盧植的傷勢,常規(guī)之法九死一生,這聞所未聞的“酒之精華”,其霸道純粹的“祛穢”之性,或許…是唯一可能的轉(zhuǎn)機(jī)!
“備好刀具、沸水、棉布!”
華佗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破釜沉舟的氣勢,“以此‘精華’,先行清洗創(chuàng)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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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nèi)室的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腐臭的氣息依舊濃烈,盧植在高熱的昏迷中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華佗已凈手,戴上了他那副薄如蟬翼的特殊手套,寒光閃閃的柳葉小刀在沸水中翻滾。旁邊,那碗清澈的“酒之精華”靜靜地放在托盤上,散發(fā)著霸道的氣息。
“師父,這…”
老仆看著那碗“清水”,又看看盧植可怕的傷口,眼中充記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