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事重提（第3頁）

原諳那時已年至十五，道理懂的比她要多，做出此等抉擇未必是其本意，或許背后未嘗無人暗中指示授意。

“挽春……”原諳儼然平復(fù)好心情，終于露出一抹這幾日來，唯一真心實意的笑容，“你也當(dāng)知曉，我邀你來此的目的。

”見俞挽春點頭，原諳手中攥緊帕子，無奈苦笑，“該來的總歸要來的……”俞挽春也不委婉含蓄，“究竟為何如此？”“……你也知曉，我家這酒樓經(jīng)營茶水，那日畫舫上所供茶水果品大多便大多來此。

可偏偏集會上出了那等子事……”手帕被她攥得更緊，“官府查驗過，那些毒正是來自相莊樓的茶水……”俞挽春正捻了塊點心，面不改色地端起茶水慢悠悠喝了幾口咽下肚。

“所以這官府中人便不再深究，認(rèn)定這毒是你們所下？”她這話一出口，忍不住扯了扯唇角，覺得可笑。

原諳情緒不禁激動起來，“阿爹阿兄已經(jīng)相繼入獄，獄卒百般折磨刁難，逼他們要說出所謂幕后指使……”她愈說眼眶愈發(fā)紅腫起來，可能這些時日哭多得了，淚也早已流盡了，她除卻聲音更加沙啞嘶鳴，再哭不出來，“挽春，我已經(jīng)別無他法……他們分明已經(jīng)查出那毒藥來自圖烏族，可豫梁早與圖烏斷了往來，此等奇毒哪會是我們這般卑賤之人能夠得到手的……”俞挽春驚愕道:“圖烏？圖烏族的毒？”圖烏早些年因新首領(lǐng)上任，雷厲風(fēng)行勵精圖治，接連吞并多個弱小部落，部落版圖勢力延伸至豫梁邊界，并且不愿歸附豫梁，甚至明目張膽宣戰(zhàn)。

曾經(jīng)圖烏進貢的寶礦珠玉，因其精美罕異，在豫梁皇宮權(quán)貴，乃至民間都風(fēng)靡一時，圖烏的信使行商可謂暴利，但自此之后，邊境限制直至禁止官道開通商品經(jīng)濟往來。

但總有人不顧官府明令禁止，冒著風(fēng)險暗地里采購圖烏珍寶。

而物以稀為貴，此種法子但凡不是大肆鋪張明面上與朝庭叫板，哪怕是進行買賣，只要沒有叫囂鬧大，一些官吏收了好處也全當(dāng)未曾看見。

而一些高官門戶私底下同樣以此為榮。

至于夸奢鋪張，只不過不敢公然鬧到圣上跟前。

這心照不宣的無言默許行為如今被扯下了遮羞面，又是另一樁子罪責(zé)。

原諳無聲抽噎，無力地點了點頭，“那些人便是要將帽子扣在我們頭上，怎也不想想我爹不過區(qū)區(qū)六品的京城小官，究竟是哪來的膽子，為了一己之私敢做出這等子勾當(dāng)，這未免荒唐……”俞挽春知曉他們這一家，便是因京中小官俸祿過低，日子清貧，難以支撐維系府中上下開支以及應(yīng)付頻繁人際交情，原家大公子便只好管理起了幾家鋪子買賣，這酒樓便是其中最大一樁，可以此謀生。

她親身接觸過，知曉他們秉性皆是不差，這如今，恐怕是禍水東引，那負(fù)責(zé)查案的長官受了賄，又或是查不出背后真兇，交不了差，為了避免上級懲處推卸辦事不利之責(zé)，才會強行將這事盡數(shù)扣到他們身上。

原諳似突然又想到什么恐怖的事情，忍不住瑟瑟發(fā)抖，有些絕望地悲聲道:“偏偏此次負(fù)責(zé)統(tǒng)領(lǐng)全案的，是烏梟衛(wèi)的那位指揮使，若真讓萬路縣令將此結(jié)果稟告上去，恐怕……恐怕……”她哽咽難言，不敢再往下想。

乍一聽到烏梟衛(wèi)指揮使，俞挽春眉心一跳，她這一月來未曾再夢見過他，或許她已經(jīng)擺脫了這個夢境的糾纏，她晃了晃腦袋。

“挽春，我已經(jīng)別無他法……我知曉對不起你……本無顏再來求你……可是……”原諳猛地站起身，柔弱拂柳，眼中卻滿是果決，眼見就要跪下……俞挽春屬實被她這番行為嚇住，連忙扶住她，低聲道:“你這又是何必，我本就是那場集會的受累者，又怎會眼睜睜看著這事不了了之，眼看幕后之人逍遙，反將罪責(zé)嫁接無辜之人？”只是這事……背后恐怕涉及之深，否則阿爹怎會不愿她知曉。

俞挽春心事重重，便要離去，轉(zhuǎn)身之際，原諳叫住了她。

“挽春……我不求其他……”

原諳眼神有些閃爍，她深吸一口氣，輕聲，“俞府家大勢大，這本該是好事……可樹大招風(fēng)……”話已及此，她閉上嘴不再談。

俞挽春轉(zhuǎn)身離開相莊樓，再度與街道上熱鬧接壤，仿佛身處天降溝壑之中，天差地別本就如此容易，身后無人問津寥落破敗，眼前則是喧囂，帶來呼嘯而過的熱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