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綸繼續說道:“這幾個月陛下心情不虞,蓋因南方多地受災嚴重,朝廷一時間拿不出那么多賑災和善后的銀子,戶部那個老狐貍成天苦著臉,每每陛下一問起,他就一把鼻涕一把淚,讓人無話可說。所以陛下動了真怒,靖安司派出大批好手奔赴南方,務必要查清楚哪些官員中飽私囊。與此同時,工部上下官員肩上的壓力極大,因為絕大多數水利設施都是由工部負責督造。”
薛淮漸漸明白過來,他試探道:“所以顧郎中此番上奏彈劾先父,只是為了開脫自身的責任?”
事到如今,他仍然不相信薛明章會貪污河工銀子。
薛明綸沉吟道:“倒也不能斷定他是出于這個目的,我先前看過工部的存檔,那上面確實有一些對明章不利的證據,而且是他親筆批注。”
薛淮抿唇不語。
薛明綸看著他說道:“至于顧衡為何不事先與我通氣,原因其實很簡單。我與明章血脈同源,這兩年我對你這個遠房侄兒頗為欣賞,他既然要彈劾明章,又怎會提前告知我?之前在御書房里,待我講明其中原委,陛下便不再苛責于我。”
他的解釋合情合理,但薛淮心里總覺得有些古怪。
如他所言,顧衡或許不是受人指使,那么翰林院內發生的事情又作何解釋?
薛明綸似乎看穿他的想法,正色道:“景澈,你現在的處境很危險。”
薛淮冷靜地說道:“大司空,劉平順構陷于我,陳泉在旁推波助瀾,這都是擺在明面上的事情,朝廷只要順著這條線查下去,肯定能發現其中蹊蹺。”
“真有這么簡單?”薛明綸搖了搖頭,“倘若劉平順咬死不認,你可有證據表明沒有藏匿和銷毀那些卷宗?你今日在翰林院的表現令人刮目相看,但這不足以洗清你的嫌疑,因為你確實有這樣做的動機。再者,你說陳泉推波助瀾,他雖然話中露了一些馬腳,但林邈已經幫他圓了過去,你還有其他證據證明他陷害你么?”
薛淮默然。
他手里若有確鑿的證據,又怎會這般疲于尋找線索。
薛明綸繼續說道:“你不必太過擔心自身,因為你不曾做過,設局的人同樣沒有證據釘死你,在這件事上你還有大把轉圜的余地。簡單來說,揚州貪腐案的關鍵在于你的父親,只要能推翻顧衡對他的指控,你身上的嫌疑便會洗清,屆時陳泉也好劉平順也罷,他們就會自食苦果。”
“下官明白。”
薛淮不蠢,如何不知破局的關鍵,可是他去哪找回翰林院丟失的卷宗?
若是找不回,他又如何替薛明章洗清冤屈?
方才薛明綸已經明言,工部保存的舊檔對薛明章非常不利。
除非……他能親眼見到工部的舊檔,再找崔氏問問當年的事情,或許有機會發現破綻。
堂內陷入長久的沉寂。
望著中年男人淡定的面龐,薛淮腦海中靈光一閃。
他起身拱手一禮道:“請大司空指點迷津。”
薛明綸依舊沉默。
薛淮稍稍遲疑,旋即正色道:“請伯父指點迷津。”
薛明綸定定地看著他,面上終于浮現一抹淺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