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zhuǎn)身回到廚房,洗凈糯米,慢火熬了一碗甜湯。氤氳的熱氣中,他想起她每次心情低落時,總會在喝完甜湯后微微舒展的眉頭。
——晚些時候再去哄她吧。現(xiàn)在,她需要的是與自己和解的空間。而他,會一直在這里,像沙漠里的胡楊,風(fēng)沙再大也扎根不動。
方好好將自己深深埋進被褥中,仿佛這樣就能隔絕外界的一切。恍惚間,時光似乎倒流回去年冬天——黃謠肆虐的至暗時刻。那時的網(wǎng)絡(luò)暴力如同暴風(fēng)雪般席卷而來,代言合約接連解約,已簽約的電影項目紛紛撤資,整個世界在一夜之間崩塌。
但此刻的痛苦與那時截然不同。那次是從萬丈高空直墜深淵,而這次,正如阿爾斯蘭所說,是破繭成蝶必經(jīng)的陣痛。理智上她明白這個道理,可心臟仍被無形的鈍器反復(fù)捶打,悶痛難當(dāng)。
她顫抖著撥通父親的電話。電話接通時,方珩正在宿舍休息。
"好好,怎么哭了?"方珩敏銳地捕捉到女兒聲音中的哽咽。她刻意沒開視頻,想必是不愿讓自己看到她淚流滿面的模樣。
"爸,如果"她猶豫許久,終于問出那個縈繞心頭多年的問題:"如果當(dāng)初你早點把媽媽接到大院生活,你們是不是就不會分開?"
電話那端陷入長久的沉默。這個問題她兒時曾問過多次,方珩總以"你還小不懂"搪塞過去。但此刻,他明白女兒為何舊事重提——她正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面臨著愛情與事業(yè)的兩難抉擇。
"這些年我也反復(fù)思考這個問題。"方珩的聲音透著歲月沉淀后的平靜:"即便當(dāng)初接她過來,以我當(dāng)時的工作狀態(tài),她還是要獨自帶著你,在狹小的宿舍里等待一個永遠(yuǎn)在加班的丈夫。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可是朝夕相處的話,至少至少媽媽能知道你在做什么,不會總是患得患失"她的聲音越來越小,仿佛在為自己辯解。
"這只是表象。"方珩輕嘆:"你媽媽骨子里是個追求獨立的人,她不愿被困在柴米油鹽里。而那時的我,眼里只有事業(yè)。我們誰都不愿為對方改變。"
"爸,我害怕"她終于吐露心聲,"我怕我和阿爾斯蘭也會重蹈覆轍。"
"他怎么看待這個問題?"
方好好將阿爾斯蘭父母的故事娓娓道來:"所以他堅信距離不會影響感情。但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父母那樣我沒有這樣的信心。"
"對不起,是爸爸沒給你做好榜樣。"方珩的聲音帶著深深的自責(zé)。
"不,我不是在責(zé)怪你們。"她急忙解釋,"我只是覺得感情需要朝夕相處的溫度。如果不是來新疆拍戲,不是和阿爾斯蘭日復(fù)一日的相處,我們根本不會相愛。如果今后只能靠冷冰冰的文字和偶爾的通話維系,再深的感情也會被時間沖淡"
"好好,告訴爸爸,"方珩的聲音沉穩(wěn)而溫和,像深夜里的燈塔,"你現(xiàn)在最渴望的,究竟是什么?"
她沉默了片刻。窗外有風(fēng)掠過胡楊的沙沙聲,仿佛代替她發(fā)出了一聲嘆息。
"我"她停頓了一下,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被角,但最終抬起頭,聲音輕卻堅定:"我想做回那個站在鏡頭前、閃閃發(fā)光的方好好。"
"那就遵循你內(nèi)心的指引,人生最痛苦的,往往不是選擇后的失去,而是從未為自己真正活過。"
"可是阿爾斯蘭"
"愛情與理想,從來不是非此即彼的選擇題。"他輕聲打斷:"況且,他不是已經(jīng)承諾了嗎?讓你相信他,相信這段感情。"電話那端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像是父親在翻閱舊相冊,"每一段感情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們走過的路,未必就是你們要重復(fù)的軌跡。"
夜風(fēng)輕輕掀起窗簾,月光在地板上流淌成河。方好好忽然想起阿爾斯蘭說這話時的眼神——那里面盛著的不是盲目的樂觀,而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的篤定。
"有時候,"方珩繼續(xù)說道,聲音里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溫柔釋然:"愛情最美的部分,恰恰是在各自追夢的路上,依然能遙相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