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雙手攏在身前,徐徐道:“你要能掌控手中的力量,才能讓臣民按照你的設想做事。如果朝中吏治敗壞,百官陽奉陰違,你要如何處理?如果百姓民不聊生餓殍遍野,你要如何安撫?”
烏巖默然。
景帝轉頭看著他,似笑非笑地說道:“不聽話的臣子便殺了,百姓敢造反就調大軍撲滅,是不是這樣?”
倘若治國真有這么簡單,史書上就不會有那么多亡國之君。
烏巖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誠摯地說道:“請父皇賜教。”
“其實這些手段本身并沒有問題,但是身為帝王要站得更高一些。”
景帝抬起右手高過額頭,耐心地說道:“朝中吏治敗壞,究竟是他們腐化的速度太快,還是你身為天子賞罰不公偏聽偏信。百姓豎旗造反,究竟是有人蠱惑人心煽動民怨,還是官員和貴族沆瀣一氣荼毒百姓。你首先要弄清楚發生這些狀況的緣由,而不是立刻做出武斷的定性。為君者,最忌被情緒牽著鼻子走,它會讓你變得愚蠢又短視。”
烏巖豁然開朗,敬服地說道:“兒臣明白了。”
景帝頷首道:“知其源頭,對癥下藥,方為處事正道。”
“是,父皇。”
“朕知道你身邊有不少幕僚謀士,想來這大半年他們給你出謀劃策,教了你很多權謀之道,不妨說說有何心得?”
烏巖有些遲疑,看著景帝鼓勵的目光,于是老老實實地說道:“他們確實說過很多,兒臣閑暇時總結了幾條。”
景帝微笑道:“說來聽聽,莫要害怕。”
如果沒有先前和諧的氣氛作為鋪墊,烏巖根本不敢實話實說,不過他也知道自己的幕僚里肯定有父皇安排的人,于是鼓起勇氣如實道來。
“第一是平衡之法,朝中官員和貴族難免會因為各種各樣的關系結黨抱團,無論哪朝哪代都無法禁絕,因此帝王絕對不能讓某個利益群體一家獨大,否則必然會威脅到皇權的安危。”
“第二是殺伐決斷,所謂慈不掌兵義不理財,掌握權柄更是如此,心慈手軟只會埋下無盡的隱患。尤其是對那些敢于窺伺皇權的人,務必要用鮮血和殺戮震懾一切宵小。”
“第三是威不可測,雖說揣摩上意是絕大多數臣子都會做的事情,但是看不透的人和事才是最可怕的,才會讓那些人感到畏懼。倘若帝王的心思可以輕易被臣工猜透,那么他就很難真正控制朝堂。”
“第四是黑白相間,這世上既有精明老練的奸臣,也有迂腐昏聵的忠臣,奸臣不代表愚蠢,忠臣也不代表聰慧,品格與能力不一定完全對等。因此用人不能只看忠奸,還要注重他們是否能在合理的位置發揮作用,并且要有隨時罷黜他們的手腕。”
烏巖越說越流利,他注意到景帝的表情一直都很平靜,于是恭敬地說道:“父皇,這就是兒臣大略的想法。”
其實他心里還有一個念頭,這些手段都能從景帝的治政過程中找到對應的例子,只不過他終究不敢妄議君父。
景帝沉吟片刻,頷首道:“你身邊的文士倒也不算膚淺,這些心計便是所謂的帝王心術。烏巖,雖說你的天賦確實要比納蘭稍遜一籌,但你勝在勤奮好學且善于總結,假以時日便能愈發純熟,只要能做到言行合一,對付絕大多數臣子都已足夠。”
烏巖心中一喜,面上不敢表露出來。
景帝端起桌上的茶盞飲了一口,平靜地說道:“不過朕要告訴你,這些帝王心術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