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會沒有繼續裝傻,輕嘆道:“誰說不是呢?這次陛下借助荊國公積攢半輩子的名望撕開一道口子,又靠陸沉的功勞和名聲分走南衙一部分軍權,接下來肯定會分化拉攏,一點點擴大這個口子。”
李適之應了一聲,問道:“你覺得接下來我們應該怎么做?”
丁會沉吟片刻,輕聲道:“最好是能維持現狀。在愚弟看來,陸沉不會在京軍久待,他遲早要返回邊軍,只要在這段時間內防止他對南衙三軍大動干戈,將來便不會有多大的麻煩。或者我們可以將陸沉拉下水,讓廣陵陸家變成我們當中的一員。”
“這件事我已經和郭樞密通過氣,他今夜在墨苑宴請陸沉,席間會試探此人的想法。”
李適之帶過這個話題,隨即沉聲道:“可是你要明白,京中這些問題的根源不在陸沉身上。”
這句話語調雖輕,落在丁會耳中卻如驚雷一般。
問題的根源在于何處?
自然是宮中那位天子。
倘若天子遵循這十四年來和江南世族心照不宣的默契,哪怕他想繼續壯大邊軍的實力,這也不是不能商議的事情,可是他如此急切地分拆京軍權柄,導致朝堂局勢漸漸走向一個不可預測的深淵。
丁會下意識地吞著唾沫,喃喃道:“世兄,若是……”
后面的話他終究不敢說出來。
“弒君?”
李適之雙眼微瞇,簡單直接地挑破丁會的未盡之言,然后笑道:“不至于此。”
是不至于,而非不敢于。
丁會勉強笑著,他和對面的中年男人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想跳船都沒有那個機會。
李適之沒有閑情雅致安撫他,繼續說道:“現在還沒有必要行險,不過陛下的性情越來越急躁,手段也越來越強硬,我們已經退讓太多,不能再繼續退下去,否則會出大問題。你們丁家近來還算坐得住,但是其他家有很多人暗中找過我。”
丁會微微頷首,李適之表面上不顯山不露水,但是在大概七八年前開始,李道彥因為年老體衰精力不濟,便逐漸讓李適之來打理世族之間的往來接觸。
這本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畢竟李適之是李道彥著力培養的下代家主,江南世族對這位風度翩翩氣度儒雅的李家長子也都非常認可。
時至今日,恐怕連李道彥都不清楚,李適之在各大門閥之中擁有怎樣的影響力。
丁會小心翼翼地說道:“世兄,近來有一些人對老相爺……”
“此事不必多言。”
李適之很清楚那些人為何會對他的父親產生不滿,但他不想過多談論這個問題,然后說道:“對于我們而言,眼下有兩件事最為緊要。”
丁會連忙正色道:“請世兄吩咐。”
“其一是針對陛下,我們要盡快推動儲君之位的確立,讓陛下為這件事頭疼。其二是針對陸沉,讓他一頭扎進京軍這座泥潭里,免得他還有精力攪動風云。”
安寧的燭光中,李適之不急不緩地說著詳細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