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一統天下平定四海的壯舉,千古一帝名留青史的榮耀,是任何一個xiong懷大志的君王都無法抗拒的誘惑。”
李端語調溫和,目光望向東邊圍墻的角落,繼而道:“便如朕之前所言,朕對軍事知之甚少,所以不敢在這方面隨意做出決定,但是朕當了十四年的皇帝,見過無數爾虞我詐勾心斗角,對于人心不能說洞察一切,至少也能大概猜出一個輪廓。如果朕在毫無征兆的前提下突然御駕親征,北邊那兩位人杰反而會提高警惕,因為朕這樣做不合常理,在他們眼中自然是破綻百出。”
李端又對陸沉說道:“至于你,現在你要認真籌劃這件事的細節,和蕭望之、厲天潤做好配合與準備。”
“御駕親征?”
御花園中寒風輕拂,李端臉上的表情依舊平靜淡然,眼中還多了幾分貪戀之色,似乎這凜冽的氣息讓他能夠更加清醒。
陸沉老老實實地提出自己的疑問,旁人只知道他在短短幾年里青云直上位極人臣,大多被他身上的光環晃暈了眼睛,極少有人注意到他有一個極其擅長學習的優點。
李端緩緩呼出一口氣,望著東邊墻角那幾株寒梅,眼中的眷戀很快變成慨然豪邁之色。
“不明白很正常,這世上沒有全知全能的人。”
陸沉隱隱覺得天子這番話似有所指。
“平身。”
正常情況下天子肯定不會拿自己的性命冒險,然而對于一個將死之人來說,死亡已經成為必然的結局,何不利用這個機會嘗試一次?
如果天子決定御駕親征,陸沉和其他幾位軍務大臣必須提前做好詳盡的籌劃,諸如前期迷惑敵人的招數、邊軍各部的統一調度、以及最終戰場的選擇,這顯然是一個非常龐大的工程。
陸沉好奇地看著他。
來人正是織經司提舉秦正。
秦正言簡意賅地回道:“回陛下,沒有問題。”
李端抬手示意,然后對陸沉說道:“其實朕一直不太相信密探的作用,畢竟時間和距離是制約情報傳遞的現實問題,很多事情如果當時不能給出決斷,幾天甚至十幾天后早已沒有意義。不過秦正對朕說,織經司最大的作用不是在紛繁復雜的戰場上猜測敵人的動向,而是用水磨功夫在敵人的心臟上埋下一根刺。”
仿佛是為了說服自己一般,陸沉甚至能夠想到天子決定這么做的理由,雖說江北戰局還沒有到影響大齊生死存亡的地步,但是天子的身體狀況已經無法支撐太久。
李端笑了笑,繼續說道:“像這樣一個英明神武、大權獨攬、干綱獨斷的皇帝,他可以為了大局暫時容忍慶聿氏的壯大,可以容忍慶聿恭這種戰神的存在,頂多只是會稍微敲山震虎而已。不過,朕相信他和朕一樣,眼光著落于天下,并且有著孤注一擲的勇氣。當他發現朕命不久矣卻在強撐的時候,你說他會怎樣選擇?”
陸沉心中百折千回,天子將話說到這個份上,于他而言已經是推心置腹的信任。
“問題就在于如何讓景帝得知并相信朕已經是垂危之身。”
李端微笑道:“你說慶聿恭的兵法真真假假難以論定,朕自然要以同樣的手段回敬他。說到底,這世上最難是猜心二字,人心如浩渺大海深不可測,哪怕近在眼前都難辨真假,又何況遠在天邊相隔萬里。”
人活于世,何以太上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