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色道:“陛下隆恩,臣銘感五內(nèi),一日不敢或忘?!?/p>
說到這兒,他臉上浮現(xiàn)一抹復(fù)雜的神情,感慨道:“若非如此,景國國祚絕對撐不過百年?!?/p>
陸沉忽然意識到,自己思考問題的角度依然局限在戰(zhàn)爭本身,而天子明顯要比他高出一個層次。
這個問題讓陸沉變得沉默。
秦正看著矢志追隨的天子,心里涌起一股深沉的悲痛,躬身垂首道:“臣遵旨,請陛下放心,臣會將這件事做得天衣無縫?!?/p>
在天子的循循善誘之下,陸沉的思路漸漸打開,順勢說道:“在我朝邊軍陷入劣勢的時候,倘若他們再表現(xiàn)得更冒進一些,而景帝在這個時候知道陛下身體不太好,他應(yīng)該會想利用這個機會一戰(zhàn)底定大局。但是慶聿恭久經(jīng)沙場,他肯定不會輕舉妄動,這對君臣必然會因此產(chǎn)生矛盾,最終景帝應(yīng)該能壓服慶聿恭,強命景軍踏進我軍設(shè)置的陷阱。不過,這里面還有一個問題……”
陸沉瞬間明白過來。
陸沉起身道:“臣遵旨!”
陸沉便問道:“那要如何才能讓他們踏入陷阱?”
面對陸沉如此鄭重的表態(tài),李端頷首道:“朕相信你,更相信自己的眼光,只要你能夠記得朕的期許,將來用心輔佐新君扶保大齊江山,便不枉朕和你這段君臣之義?!标懗链故椎溃骸俺急囟ㄖ?jǐn)記于心?!?/p>
李端似乎不愿在這個話題上糾葛太久,于是坦然地說道:“朕雖然不太服氣,卻也不得不承認(rèn)景國皇帝是一位雄才大略的明主。元嘉之變以前,景廉人看似實力強橫不可戰(zhàn)勝,但是他們內(nèi)部存在很大的隱患,只有不斷地擴張才能維持自身的強勢。然而這世間疆土終究有限,而且隨著景軍不斷攻城略地,過于龐大的王朝也難以持久,當(dāng)時擺在景廉人面前的是一個表面上烈火烹油的死局。直到如今這位皇帝出現(xiàn),他選擇主動停下擴張的腳步,轉(zhuǎn)而提升內(nèi)部的穩(wěn)定?!?/p>
他稍稍停頓,語重心長地說道:“陸沉,朕不能因為貪圖身后名,就拿大齊萬里河山和無數(shù)子民的命來冒險?!?/p>
沒過多久,一位中年男人邁著沉穩(wěn)的步伐走進御花園,穿過宮中內(nèi)監(jiān)和禁衛(wèi),徑直來到賞月亭中。
李端眼中有釋然,也有幾分難以言說的傷感,他這句話是在分析景帝,又何嘗不是在說自己?
只可惜他的身體無法支撐他的雄心壯志。
他微微一笑,緩緩道:“你覺得朕如果死在軍中,或者是落到敵人手里,對于大齊將士會起到怎樣的影響?是能夠激勵他們奮勇向前與敵人拼死作戰(zhàn),還是讓軍心士氣一潰千里難以止步?”
李端點頭道:“很好,那就讓北面那位皇帝知道,朕命不久矣,而且為了避免影響邊軍將士的士氣,朕會盡力遮掩自己的病情,甚至有可能在駕崩之后秘不發(fā)喪,不告知邊軍將帥?!?/p>
“臣秦正參見陛下。”
“只要景帝抓住這個機會,他必然會逼著慶聿恭出手,而最終景軍慘敗之后,朕很好奇他會自己承擔(dān)這個錯誤,還是將罪責(zé)推到慶聿恭身上。無論如何,這對二十年來無比默契的君臣之間終究會出現(xiàn)一道深不見底的裂痕?!?/p>
“這就是朕送給他們的禮物。”
【退避三舍】
陸沉離開皇宮的時候已是午后,他在宮中停留了將近兩個時辰。
和天子的這番長談不僅讓他更了解對方的內(nèi)心世界,自身也得到極大的幫助。
他不知該如何形容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攀登到半山腰的時候,面前的路忽然斷裂成懸崖,這時天子的諄諄教導(dǎo)化作一條堅韌的繩索,讓他能夠繼續(xù)向上。
他的眼界進一步開闊,真正觸摸到xiong懷天下的門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