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本大抵知道這些重臣的心思。
他之所以改變對陸沉的態度,一方面是江北戰事依然焦灼,這個時候沒人可以替代陸沉,另一方面則是這位年輕的天子終于有所反省。
出于一些無法對旁人明言的原因,他必須要讓秦正離開織經司,同時十分提防陸沉進一步攫取權柄,但是經歷過前段時間的惶恐不安,陸沉送來的捷報總算能讓他睡個安穩覺。
故此,他暗自反思或許自己太急切了。
陸沉年輕顯貴不假,但要說他因此就有不臣之心,顯然有些牽強。
以他的年紀或許將來會形成威脅,可是李宗本同樣很年輕,而且天然占據著大義名分,只要他能穩穩控制住朝堂,牢牢掌握著邊軍的后勤命脈,陸沉終究離不開朝廷的支持,亦無法擺脫中樞的制約。
李宗本回望登基一年多來的風風雨雨,意識到自己確實太過得意忘形,隱忍十余年后大權在握,便以為任何事都能按照自己的設想展開。
他本身并非蠢人,或者說從來不缺小聰明,否則當初也無法一點點取得先帝的信任。
想明白這些問題之后,李宗本決定適當放緩節奏,這才有了他對陸沉的激賞。
眼下看來效果還不錯,尤其是兩位宰相對他的表態,給予了非常正面的回應。
李宗本心中大安,他這個時候甚至覺得如果能夠暫時修復和陸沉的關系,或許對于大齊而言會更好。
翌日午后,在御書房批閱奏章的李宗本毫不意外地見到了吏部尚書兼翰林學士李適之。
隨著時間的推移,李適之在朝中的地位愈發穩固,如今甚至不在兩位宰相之下。
不過在天子面前,李適之依舊謙卑如初,從來不會有半點逾越規矩的舉動。
他一絲不茍地行禮道:“拜見陛下。”
“愛卿免禮平身。”
李宗本放下手里的奏章,又對苑玉吉說道:“為李尚書賜座。”
“謝陛下。”
李適之再度行禮,隨即坐在苑玉吉搬來的圓凳上。
這大半年來,李適之入宮的次數比其他五部尚書加起來還要多,君臣談論的話題不再局限于官員的任免和調動,小到京城里的各種瑣事,大到江北戰局和經界法這樣的國策,李宗本越來越依賴于李適之的出謀劃策。
今日照例聊了一會江北的局勢,李適之順勢說道:“陛下,如今總算可以斷定,景國內亂半真半假,這對大齊來說是一個好消息。”
李宗本微微皺眉道:“好消息?”
因為他相信景國內亂為真,才有了后來的考城大敗,最后還是靠陸沉力挽狂瀾,此事無論怎么看都是他這個天子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