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端平靜地說道:“丁尚書但說無妨。”
丁會緩緩道:“微臣不知,此番邊軍用兵是否有提前上奏朝廷?從始至終,兵部沒有得到任何知會,敢問樞密大人是否知情?”
群臣徹底安靜下來,紛紛看向武勛班首的樞密使郭從義。
依齊國官制,樞密使、統率北衙六軍的上將軍、分掌南衙十二軍的兩位大將軍,這四人便構成軍方的核心中樞。
一般而言,軍中大事都必須通過樞密院的決議,無論京軍還是邊軍,更不必說此番靖州和淮州兩地都督府共謀,總計動用兵力超過十五萬人的大型會戰。
在群臣的注視中,郭從義沒有直接表態,而是微微昂首看向皇帝。
這個舉動已經說明一切。
丁會略顯強硬地說道:“陛下,淮州都督府反攻之舉通過廷議,大都督蕭望之揮軍北上無可指摘。但是接下來淮州軍主力西出盤龍關,靖州軍主力沿雙峰山脈北上,此事卻直接繞開陛下和朝廷,稱之為自作主張并不為過。”
他微微一頓,神情肅然地道:“邊軍大捷值得嘉賞,收復故土更是功勛卓著,但如果邊境都督府往后盡皆效仿,沒有陛下的允準便斷然出兵挑起戰事,長此以往豈不是軍閥行事?”
右相薛南亭眉頭緊皺,正要出班駁斥之時,龍椅上的天子卻比他先開口。
李端淡然地說道:“丁尚書,蕭、厲兩位大都督在行軍之前,已經將此戰方略以密奏的方式呈遞御前,朕準了。”
他轉頭目視肅立于旁的大太監,后者便從袖中取出兩封奏折。
丁會一窒。
李端語調溫和地說道:“丁尚書若不信,可以看一看這兩份奏折。”
丁會大驚失色,連忙伏首請罪:“臣不敢!”
李端嘴角微微勾起,心中終于有了些許暢快之意。
他很清楚朝中大部分官員的想法,哪怕北伐這件事喊了十余年,每每到往下推行之時就會變得無比艱難,各層各級都會有極大的阻力。
如今江北大勝終于帶給他足夠的底氣,在這種煌煌大勢之下,再固執的臣子都只能暫時偃旗息鼓。
環視群臣,丁會忐忑不安,余者盡皆默不作聲。
李端沒有被這份喜悅沖昏頭腦,稍作解釋道:“此事并非是朕要刻意瞞著眾卿家,只因蕭望之在奏折中說明定威軍都指揮使徐溫通敵叛國之事,故此朕便決定暫時保密,并未告知左右二相和郭樞密。”
他看了一眼神色鎮定的左相李道彥,愧然道:“還望眾卿莫要埋怨朕。”
這話便十分重了。
群臣連連請罪,左相李道彥更是躬身說道:“陛下思慮周全,臣等不及萬一。徐溫之事恐非孤例,老臣懇請陛下命織經司嚴查朝中,以免再度禍出于內。”
李端目光微凝。
織經司是他手里極其重要的力量,幾乎等同于他的耳目,因此朝堂之上的文臣極其排斥這個特殊的衙門,對于秦正的權力范圍更是盯得很死,像今日這般主動引織經司調查朝臣,實在是一件很稀罕的事情。
這位老相爺為何要讓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