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神香十斤
晨光斜斜地切進聽雪堂,像一把薄刃,劃開昨夜未散的沉寂。蘇晚盤膝坐在案前,指尖在木幾上輕輕一劃,涼意順著指腹爬上來,像是昨夜那道黑影留下的余溫。窗外風動,檐鈴輕響,?!宦?,又沒了,像她那句“還債”落進深井,連個回音都沉得看不見。
可她知道,那一句話,已經砸穿了首輔府最深的地底。
崔九走了,走得干脆利落,連個背影都沒留下。
但蘇晚不在乎。
顧昭之,那個手握天下權柄、連皇帝都要禮讓三分的男人,一定會查。
她不急。
“陳嬤嬤。”她聲音不高,卻像一片雪落進炭盆,屋里瞬間靜得連呼吸都輕了。
“小姐?”陳嬤嬤應聲進來,腳步遲疑,裙角蹭著地,像是踩在刀尖上。她總覺得,這屋里的風,比往日冷了幾分。
“把我房里那幾箱舊賬冊抄本取來。”
陳嬤嬤一愣。那些賬?都是小姐嫁進顧府前,蘇家管賬時留下的東西,全是些綢緞、瓷器、香料的流水,早該塵封了。
可她不敢問,低頭退下,腳步匆匆,像身后有鬼追。
木箱抬進來時,磕在門檻上“咚”地一響,震得地面都顫了顫。
蘇晚揮手屏退下人,親自開箱。
一股陳年紙墨混著樟腦的味兒撲面而來,她沒躲,指尖直接插進泛黃的紙頁里,翻得飛快,紙頁簌簌作響,像蛇在草里穿行。
原主記賬的本事,如今成了她最鋒利的刀。
她的目光掃過一筆筆采買,最終,釘死在三行字上——
“大寧歷,元啟三年,七月初七,購西域安神香十斤。”
“八月初七,安神香十斤。”
“九月初七,安神香十斤?!?/p>
一月一買,雷打不動。
蘇晚的唇角緩緩揚起,舌尖抵住上顎,嘗到一絲鐵銹味——那是恨在燒。
這香,宮里都限量,專供太后安神用。
一個權臣,為何夜夜靠它入睡?
“果然,”她指尖重重壓在“安神香”三字上,留下一道白痕,“你睡不著。”
而她,就是他再也醒不來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