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德維特竟然點頭了。
宋河懵了,像在聽鬼故事。
“他是個虔誠的信徒,他說只要靜下心來想,能感受到神在向他腦海中灌輸數學念頭,只需要耐心抓住那些念頭就可以了。”德維特道,“他經常在床上閉眼靜坐幾個小時,手指頭捏來捏去,幾小時后突然跳下來,在打草紙上寫一串東西。”
宋河認真地盯著德維特,觀察他的神態,確信他不是在開玩笑。
“他不是在亂寫,有好幾次他興沖沖寫下一個新東西,準備發表論文,結果一查發現有人刊發過了,就非常失望。他拖延癥還比較嚴重,好幾次成果寫出來了,懶得整理成文,結果拖了兩三個月,冒出千里之外的其他數學家率先發表了一樣的東西,他的機會就作廢了。”德維特道。
“真正的天賦流怪物。”宋河倒吸涼氣,“他怎么瘋的?受了什么刺激嗎?”
“不,就是想數學硬生生想瘋的。”德維特輕嘆,”最初他冥想后寫下的東西我能看懂,很快我看不懂了,接著他寫的東西一天比一天復雜,朗伯老師也開始看不懂,再后來系里其他教授看不懂,最后甚至請一些有名的數學家看,很多人也看不明白。”
“他一點點接近數學前沿,眼神也越來越恍惚。”
“到了24歲的暑假,他自己在宿舍里突然瘋掉了,時不時憤怒地大吼大叫,在宿舍里砸東西,毆打門口路過的學生,叫喊說神給他的啟示開始錯了,懷疑周圍的東西或者人干擾了神發來的信息。”
宋河沉思片刻,“可能大腦發育出問題了。”
“大腦不是18歲就停止發育了嗎?”德維特好奇。
“怎么可能?那是您小時候的理論吧。”宋河搖頭,“25歲前額葉還有大幅的發育呢,腦子幾乎一輩子都在變化,只不過中年變化幅度小。我懷疑昆西大腦可能是畸形嚴重,隨著腦部急劇發育,他思考數學的能力越來越強,同時畸形也越來越嚴重,終于越過某個臨界點,瘋了。”
精神病人遺稿
“有可能。”德維特點頭輕嘆,“那年頭醫療條件一般,如果昆西師兄活在今天,沒準你們乘黃能把他治好。”
宋河點頭,微微走神。
治好倒未必,但昆西若活著,必然是研究大腦的絕佳樣本,能搞明白聰明到什么程度會失控發瘋,這是目前極度缺少的數據,以至于將來如果做腦泉三代風險會很高,一不留聲沒準批量生產出大群瘋子。
“昆西進精神病院之后,有半年時間非常躁狂,日夜高喊自己沒瘋,說寧可因為打人坐牢也不要在精神病院里。”德維特語氣有些難受,“我們去看他,他淚流滿面求我們救他出去,我們勸他養病,他就嚎哭大罵我們,我們的友誼基本結束了,我還把他當朋友,但他仇恨我們所有人。”
“那種地方脾氣再大也沒用,打一針下去斗牛也老實了,捆在床上白天黑夜睡覺,睡多了整個人都是傻乎乎的。”
“但昆西很多時候連做夢也能思考數學,后來醫生護士說,昆西會突然醒來又睡去,比如一針能睡六小時的藥量,他睡了三小時突然醒來,興奮說想到了想到了,求醫生給他紙筆,但醫生不給,他堅持不了半分鐘又會迷糊著睡過去,醒來之后就大哭,說忘掉了忘掉了,想從樓上跳下去。”
宋河眉頭擰成疙瘩,德維特的描述已經讓他嚴重不適了。
數學靈感可謂千金難買,想出的每個新東西都無比珍貴。
結果因為鎮定藥物陷入迷糊,捆在拘束床上無法及時記錄,好不容易想出的東西丟了。
這感覺堪比普通人中了彩票頭獎,剛高興兩分鐘,彩票突然被大風刮走掉進海里,再也找不到。
“半年之后,昆西速瘦二十斤,頭發掉了很多,整個人穩定下來,不再打人或者大吼大叫,著急發抖的時候只用手抓自己頭發,一次能抓下來一大把,發根都連著芝麻大的碎肉,靠痛感克制自己。”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表現出攻擊性,緊張的護士肯定會再把他捆起來打藥,那家病院出過發狂病人活活打死年輕小護士的事件,防范非常嚴格。”
“他需要重點觀察,就給安排了一個單間,這正合他意,可以沒人打擾,自己在單間里研究數學,捕捉神扔給他的靈感。”
“醫生發現只要給他足夠的紙筆,他會表現的比較溫順穩定,所以每天早上他都會收到護士送來的新紙新墨水和膠帶,能讓他把不同的手稿貼起來看。”
“于是他進入了生命的最后四年。”德維特說。
宋河眼皮一跳,“陷入數學上的難關走不出去,zisha?”
“不,他是活活累死的。”德維特搖頭,“他人生的最后四年,變成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