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會計他咬了咬牙,跟我去大隊部,等縣里工作組來。
趙會計的腿肚子直打顫,被民兵架著往村東走時,還回頭喊:老張,我可都是為了屯子張桂蘭把拐杖往地上一杵:為屯子?
為你兜里的參須子吧!
日頭爬到山尖時,渠總算堵上了。
林深站在新壘的石壩上,望著退下去的渾水,腳邊的碎石縫里冒出株嫩綠的蕨芽——山到底是軟心腸的,受了傷還在往出送生機。
當晚,大隊部的油燈亮到后半夜。
村支書抽著旱煙袋,煙鍋子在炕沿上磕得咚咚響:趙會計停職調查,縣里明兒派工作組來。
深子,你咋想?
林深坐在炕沿邊,手心里攥著李鐵匠塞給他的火藥包。
包是用舊布縫的,還帶著鐵匠鋪的鐵腥氣。
他抬頭看向墻上的毛主席像,像框邊沾著去年貼的春聯殘片:敬山敬水。
我爹說,趕山人要守山。他把火藥包往懷里按了按,往后,我查山。
散會時,月亮已經西斜。
林深踩著積雪往家走,聽見身后有腳步聲。
回頭看,李鐵匠扛著鐵砧子站在陰影里,甕聲甕氣地說:剛配的火藥,比供銷社的純。他把包往林深手里一塞,轉身走了,只留下一串腳印,在雪地上像排小月牙。
林深站在院門口,望著長白山的輪廓在夜色里起伏。
山風卷著雪粒子撲在臉上,他卻覺得心口發燙——今兒這一仗,他贏的不是趙會計,是山。
爹說的敬山,原來不是光打獵時輕手輕腳,是要把山當自個兒的命根子護著。
春雪初融那天,山溝里滲出黑土。
林深蹲在老林溝口,看冰碴子順著山溪往下淌。
他摸出懷里的趕山手記,翻到新一頁,筆尖懸在紙上,寫:三月初五,雪化,查山。
山風掀起紙頁,吹得查山兩個字簌簌響。
他望著溝里冒頭的山丁子花苞,忽然聽見遠處傳來咔嚓一聲——是冰面裂開的動靜,還是山在伸懶腰?
他說不清,只覺得有什么東西在心里破土,跟山丁子花一樣,正往高里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