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雪化露出兔腳印歪（第3頁）

可他沒急著往回走，反而繞到山坳里的冰湖旁——那里有片去年秋天他標記過的毒紅菇，此刻正從殘雪里露出半截灰頂紅斑的菌蓋。

狗尿苔？林深蹲在冰湖邊，用獵刀挑開一片凍硬的蘑菇。

菌褶泛著青黑，菌柄上還掛著冰碴子，正是父親說過碰著就腫手的劇毒物。

他突然想起今早那坑沿的碎末，想起王德貴說的轉圈圈的老黃狗，后頸猛地竄起股涼意——那老兔吃了三年毒菇，神經早被麻得木了，連狐貍咬它都得抽抽著松口。

不是它命大，是拿命換命。林深對著冰湖哈氣，白霧里映出自已皺緊的眉頭。

他把蘑菇小心收進背簍底層，鞋底碾過一片薄冰，咔嚓聲驚飛了兩只花尾榛雞。

暮色漫進院子時，曉梅正踮著腳往窗臺上擺藥碗。

林深把背簍往石磨上一放，轉身就去掏蘑菇。哥你聞！曉梅湊過來，蘇老師給送了塊糖，在灶膛里焐著呢！他應了聲，指尖卻被蘑菇上的冰碴子硌得生疼——原來每片狗尿苔的菌蓋邊緣，都有細密的牙印，像被誰拿小鋸子慢慢啃出來的。

深子，吃飯了。母親在屋里喊，聲音比早上清亮些。

林深把蘑菇收進瓦罐，突然想起父親筆記里夾的野物圖譜，老獸三忌那頁被翻得卷了邊。

他摸出油燈點亮，泛黃的紙頁上，父親用煙桿兒戳過的痕跡還在：一忌毒l，二忌孤行，三忌反常食。

筆鋒在忌毒l下頓了頓，林深添上：毒菇入腹，麻痹天敵，以命換生。墨跡未干，窗外忽有枯枝折斷的輕響。

他吹滅油燈，摸黑走到院門口——月光里站著個佝僂的影子，拄著根樺木棍，樹皮上還沾著松脂，在月光下亮得像層蜜。

孫叔？林深喊了一聲。

那影子動了動，沙啞的聲音像老榆樹皮擦過磨盤：你記的沒錯那兔，我盯了三年。話音未落，人已經往院外走，只留下半截泛黃的紙片飄落在門檻上，被夜風吹得翻了個面。

林深彎腰撿起紙片，油燈重新點亮時，殘頁上的墨跡讓他心跳漏了一拍——是張《山蹤圖》的邊角，用紅繩系過的地方還留著毛邊，最上面一行小字被蟲蛀了半截，只余下老林溝·兔道七轉幾個字。

山風卷著松濤撞在院墻上，林深捏著殘頁的手微微發顫。

他抬頭望向黑黢黢的后山，月光給老林溝的輪廓鍍上層銀邊，像條盤在山坳里的大蛇。

紙片上的七轉二字被燈芯烤得蜷起邊角，恍惚間，他仿佛看見父親站在灶膛前，用煙桿兒敲著圖譜說：山有山的道，獸有獸的路

后半夜，曉梅的夢話混著松濤聲飄進耳里。

林深把殘頁壓在父親筆記下，指尖撫過七轉二字的墨跡。

窗臺上的藥碗還剩小半盞，涼透的藥汁在月光下泛著青黑，像極了冰湖邊那片狗尿苔的菌褶。

老林溝的七道彎他對著窗外的山影輕聲說，聲音被風卷著往深山里去了，明兒個，該去尋尋這兔道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