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著陳曲水做了個“請坐”的手勢,道:“我這些日子接手了英國公府的中饋,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照理說,英國公府是百年顯貴,像這樣世代傳承的家族,傳承的不僅僅是爵位和財產,還應該有帝王的恩寵和深厚的人脈以及支撐這個家族繁榮昌盛的忠仆。
百余年來,英國公圣眷不斷,所以才有了京都人皆盡知的英國公府胡同。
深厚的人脈,過年的時候我已經見識過了——不僅京都的纓簪之家,就是朝中的大臣、駐各地的衛所,都有人給英國公府送年節禮,有些皇親貴戚的禮還送得不輕。
可忠仆,說實話,我卻一個都沒有看見。
世子身邊,多是定國公府的人。
英國公身邊,多是蔣夫人死后提拔的。
我也知道,蔣夫人死后,英國公府的仆婦都受到了清洗,頤志堂和英國公府決裂,又讓很多仆婦受到了牽連。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英國公府怎么也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粉墻新畫,沒有一個老成的管事壓得住陣啊!
不說別的,您就看剛剛到英國公身邊當差的曾五。不過是機緣巧合,因他父親會養馬才跟著他父親一起投靠到英國公府的一個粗使的小廝,卻走了前院大管事黃清的路子,做了英國公貼身的小廝。這要是放在我們竇家,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不往上查三代,至少也要先仔細觀察兩三年,才敢把人撥到身邊,從三等的做起。”
這也是為什么前世王映雪氣焰囂張,今生她掌握了西竇的一半產業,可高升還始終只忠于父親的緣故。
陳曲水畢竟只是個寒門儒生,并沒有仔細思考過這些事。如今聽竇昭這么一說,他也有些感觸。
“我記得我第一次來英國公府的時候,二百多人的英國公府,卻靜悄悄沒有一點嘈雜聲。”陳曲水回憶道,“仆婦們都昂首挺xiong,臉上帶著既傲慢又謙卑的笑容,看我的眼神,大多數都透著幾分不屑。
當時帶我進府的是嚴朝卿。
我們迎面遇到個兩鬢花白的姓厲的管事。
嚴朝卿不僅恭敬地向他行禮,而且在厲管事問起我的時候,還編了個說辭很耐心地向他解釋了一番。
事后,嚴朝卿跟我說,這位厲管事曾經服侍過老國公爺,現在專司新進府小廝的禮儀,在英國公府頗有威望。最后還開玩笑地對我說,英國公府這樣的老仆還很多,讓我以后眼睛放亮一點,別惹了這些老頭子。
我當時就想,不知道英國公會不會覺得這些曾經服侍過老國公爺的老仆礙眼?
您再看現在的英國公府,不管是世子爺和英國公,都有些肆無忌憚,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連曾經貼身服侍過自己的丫鬟都能塞到兒子的屋里,就算那丫鬟是清清白白的,可這種事怎么說得清楚?若是傳出去了英國公府成什么地方了?”
陳曲水說著,心中一動,望向了竇昭。
就看見竇昭正眼睛亮晶晶地望著他。
兩人都不由得神色微變。
陳曲水遲疑道:“您懷疑英國公趁機將那些礙他眼的人都除掉了。”
“這不是懷疑,是肯定。”竇昭道,“但我曾經聽世子說過,蔣夫人在世的時候,家中不管是中饋還是庶務,都是由蔣夫人在打理,蔣夫人走得急,肯定有很多話沒來得及和英國公交待,英國公未必就對這府里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肯定有漏網之魚。我覺得我們應該雙管齊下,您想辦法查查外院管事的來歷,我來查內院仆婦的來歷,加上還有從田莊里調來的這些丫鬟,抽絲剝繭,總能找到一兩條有用的線索。至于遼王那里,世子也有了戒備,正在查他。等有了什么消息,我們再做打算。現在當務之急是要把英國公府掌握在我們手里,經營得像鐵桶似的,任誰也打不進來,等到遼王起事的時候,我們才能安安心心地應付朝中大事。”
陳曲水鄭重地道:“夫人,您只管放心,這件事交給我就成了。”
竇昭親自送陳曲水出了書房。
然后叫了若朱進來。
四個“若”字輩的小丫鬟中,她是最機敏的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