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一手托著湯婆子,一邊將窗戶支開大半,頓時,一股冷風吹進屋子,直抵腦門,凍得她一哆嗦,趕忙用被褥把自己裹緊,長枕一角放在窗上,她屈著手臂靠在柔軟的長枕上,下巴則靠在手上,眨著眼睛,注視窗外的燈火。
汴京的夜里,燈火通明,太明亮了,看不見滿天星辰,不像從前在鄉下的家。
但繁華的燈火,喧囂的人聲,給予了另一份安寧。
在這兒,不必怕夜里有野豬或是狼竄下山,也沒有蚊蟲蛇類,隨處可見到人,有天下最好的吃喝,便利至極。
看著這景象,元娘不禁彎唇展顏,心頭的焦躁也漸漸消去。
忽然,涼涼shishi的觸感沁在額上,她仰望上空,伸手去接,四處是紛紛灑灑的鵝絮雪花。她嫣然一笑,將雪花吹開,那雪花悠緩地飄著,直至落在一人的肩頭。
星光微渺,巷道shi暗,人立其下,微不可察,但閣樓上昏黃暖和的燭光卻如斯醒目,笑靨如花,連墻上映著的影子都多了兩分與眾不同的靈動。
斯人如虹,君子亦做了立于墻下的浮浪子。
一夜北風緊,開門雪滿沙。
當元娘醒來的時候,屋里的炭盆早已經滅了。
她裹緊被褥,忍著冷風睜開眼,才發覺自己昨夜貪看風景,竟在榻上睡著了,幸好不是趴在窗上睡的,否則今日臉都該凍裂了。
元娘的手捂著脖子,試圖將有些僵冷的手捂熱,然后忙不迭將呼嘯著冷風,時不時夾雜點雪花的窗子關上。
烤了一夜的炭盆,嘴巴干得不行,嗓子生疼,雖然炭盆現下已經沒什么熱氣,好在水還是溫熱的,元娘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將其一飲而盡。
這才算緩過來勁。
雖然因著昨日的變故,心里總是惴惴不安,也極為恐懼突然的停頓,以及馬蹄聲,但一整日都平安無事。
接連幾日都是如此,巷子里只有阮家的事較忙,但停靈幾日后,很快就下葬了。
她們巷子里是沒再有事,但東京城里,卻添了許多素縞的人家。幾日間,元娘常在高處看見有復者拿著死者的衣裳朝北方揮舞招魂,早晚的哭聲不絕,一家接著一家,恍然間以為自己就在靈前,弄得人心里亂糟糟。
明明宵禁沒了,糧價炭價也很快在朝廷的干涉下漸漸降了,就連福田院的僧人都出來撿人。
因為戰事失去父母的孩童和沒有子女贍養的老人也都被朝廷接納奉養,前幾日甚至還貼出告示為孩童尋乳母。倘若能幸運地出生在汴京,即便做了孤兒也能被朝廷撫養,朝廷會撥下足夠的用度,尋常貧苦人家的孩童未必能過得有這好。
總之,一切都復歸平常,但人臉上少見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