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粗暴抹去眼淚,咬牙點頭,擲地有聲道:“我能,此仇此恨,永世不忘!”
陳家祖宅的中堂建得很高,用的又多是青石磚板,元娘聲音在空曠幽靜的屋里不斷回蕩,似要鐫刻在這座兩百多年的建筑里,永遠響徹回聲。
聽到滿意的回答,王婆婆卻并未有笑意,皺成川字的眉心,盡顯歲月愁苦。
并未在此多加逗留,王婆很快就帶元娘坐上轎子回去,這箱子也被王婆婆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
元娘坐在搖晃的轎子里,人還是怔怔的,畢竟是忽然知道這樣大的一件事,她年紀尚小,閱歷不夠,心緒不寧也是應有的。
但她想到什么,忽然坐直,扯住阿奶的衣袖,神情慌亂,靠近阿奶極小聲問道:“那若是被人知曉我們的家世……”
她還是很聰慧的,冷靜下來,仔細道:“弟弟聰慧,又一心苦讀,若是真的高中,能瞞得住籍貫家世嗎?”
“你忘了?”王婆婆云淡風輕的笑著,“我們是從何而來,犀郎的原籍可不是汴京陳氏,你爹死前更是改過戶籍上的名姓。犀郎,不過是農家子,僥幸搬來汴京求學,也僅僅只是市井門戶。”
王婆婆不曾捏造籍貫,她不會蠢到上趕著送去把柄,但動動腦子,可以使很多事看起來不同。所幸,陳括蒼的樣貌和他父祖都不相像,沒人會單單因為一個陳姓而疑慮。
“天下姓陳的人何其多,籍貫不同,父親名諱不同。那么多新科進士,沒人會閑到為了一樁舊案挨家挨戶去查。”
元娘這才安心,重新坐好,繼續對著轎窗外發呆。
回到家中,元娘不知道阿奶是如何處置那些財物的,是否私下和阿娘、犀郎通氣,她要做的,是假作不知,守口如瓶。
元娘原先只覺得阿奶潑辣、蠻橫,吵架從來不輸,她可以講著污言穢語,可以撒潑打滾,就為了護著家里人,在元娘心中,是厲害的阿奶。
而在知道往事后,她才真正清楚阿奶的智慧。
堅韌隱忍,謀定后動。
對于經歷過那么多大風大浪,依舊能穩如泰山的阿奶而言,那箱財物雖多,卻一定能被處置得最好。
元娘并不擔心。
她反而憂心自己,既然知道爹爹的事,又如何能安穩的享福,故作不知。
她至少應該做些什么,但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才是最絕望的。因而是女子,她不能科舉,縱使苦讀也沒有出路。
這幾日,她每每看見犀郎不懼嚴寒,在桑樹下讀書,都心緒難安。
為此,一日比一日早,甚至有一回她起來時,天還沒亮,犀郎都還未起榻。倒是阿奶看見她閣樓開窗,知道是怎么回事。
所以當徐承兒又來尋元娘出去的時候,王婆婆硬是把元娘趕出去了。
她還給元娘塞了一個沉甸甸的錢袋,怒聲道:“不到天黑,不許回來!成日待在家中,快成癡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