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寐正酣,四鄰雞犬靜。
當然,也有例外。
元娘趴在自己屋子的門扇前,豎著耳朵偷聽,感覺家里人都睡熟了,躡手躡腳把屋門打開。她穿著白綾襪,踮著腳尖,盡量不發出聲響,側身下木樓梯,把堂屋里正蜷臥在貓窩里的小花給抱了起來。
小花先是豎起耳朵,瞳孔放大,驚懼抬頭,看清了來人以后,就悠閑起來,尾巴尖尖來回擺動,甚至奶聲奶氣的哼唧了一下。
元娘立刻把食指放到嘴上,做出“噓”的動作,也不管貓兒懂不懂人的動作含義。
接著,她左右張望,踮著腳尖,像是只打橫的螃蟹,抱貓上了閣樓。
直到把自己的房門闔上,她才算松了口氣,明明是秋日,但她感覺自己累得快出汗了。
不過!
為了小花,一切都值得!
她給小花擦了擦粉色肉墊,然后就愉快地把它抱上床,又把床帳子給放下,形成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元娘鄭而重之的給枕頭旁威武美麗的布老虎大花和小花進行了介紹,她還用大花逗小花,時不時發出嗷嗚嗷嗚的聲音,引得小花眼睛黑圓。還因為小花實在太可愛,忍不住又親又抱,自己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而樓下,除了早已睡熟的王婆婆,住在西邊角房的陳括蒼和西邊廂房里的岑娘子,都在元娘躡手躡腳闔上門的時候不約而同地抬頭,偶爾聽見她的笑聲,露出心中有數的微笑。
小孩子嘛,總以為自己躲貓貓很厲害,其實都在長輩眼皮子底下呢。
日子總是這么樸實無華,一天天的就過去了。
很快就到了陳括蒼入私塾這天。
汴京城有許多學堂,若是仕宦之家,大多有族學可上,要是高官顯貴之子,也可另聘賢師,待到年歲足夠,學識也有了火候,便可考入太學或國子監。但留給陳括蒼這樣的平民小童的,則只有私塾一條路可走。
她們住的地熱鬧繁華,國朝又重視文人,在文風盛行之地,想要讀書,絕非難事。
朝廷常有扶持,民間亦有捐助,許多大儒不吝惜借書,而且書院學堂名下大多有學田,供學子讀書,若是家中貧寒,甚至能免去束脩,用望族所捐的筆墨。
但這些就和陳括蒼無關了。
他如今家境尚算殷實,再怎么說也住在州橋附近一整座的宅子里。縱然朝廷對學堂諸多貼補,但王婆婆絕不會在此事上鉆空子,讓陳括蒼去占貧寒學子的便宜。
所以,束脩還是得準備的。
頭一回入學堂,儀式要大于實際,進學堂可還有開筆禮,所以得依循古禮準備束脩六禮,待到后面,便是正常交脩金,每季的仲月十五日遞上。
畢竟,他上的是好私塾,不比巷子里一些讀書人自己收幾個鄰里的童子教習識字,只要每日四五文那么便宜,想用臘肉抵脩金,倒不如歸家去,到鄉里看看有沒有村塾。
許是此事重大,寓意新的開端,平日就喜歡板著臉的陳括蒼看起來更嚴肅了。
小小年紀,頂著七八歲的臉,一副生人勿近的氣勢。
若是尋常成年人見了,怕也要唬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