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些人,在偌大的碼頭竟是微不足道的,放眼望去,不過占了小小一角。
碼頭旁邊有許多車擔(dān)設(shè)浮鋪,較之元娘在登船時的碼頭見的,要多上數(shù)倍,浮鋪上立五六尺大傘,并掛著一臂高的木頭招牌,有“李婆婆豆花”、“辛娘子擂茶”、“孫老漢熟水”……
有些甚至?xí)趥阊厣蠏熘涣锸终拼笮〉哪九疲瑢懮鲜圪u貨物幾文錢,如“豆團(tuán)一文一個”、“旋炙豬皮肉十五文一塊”、沙糖綠豆甘草冰雪涼水十文一碗”等等,都是明碼標(biāo)價。
陳元娘不識得幾個字,但只看浮鋪攤上賣的那些吃食,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就足以知曉其繁華。
附近的屋宇檐角上甚至掛著近人高的招牌“久住王員外家”,又高又大又顯眼,讓下船的人能一眼瞧見,這招牌的意思便是可以長久住下去的旅店,而且主人是位姓王的富戶。
類似的招牌不知凡幾。
熱鬧的碼頭上,除了苦力、船夫、遠(yuǎn)行的人,還有許多提著籃子來回穿梭走動的人。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甚至還有同元娘一般大的,十一二歲頭上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頭,提著一籃子花,四處問人要不要買花呢。還有頭上用珍珠色的布綁了包髻的三十許婦人,叫賣饅頭呢。
但別說,她們應(yīng)當(dāng)是社會最底層,可是頭發(fā)都仔細(xì)梳了,衣衫也是體體面面,褲兒裙兒,乃至褙子,一個不缺,不似鄉(xiāng)下的婦人們,因為窮舍不得扯布,許多都是簡單著寬大肥碩的長下褲,上衣也是簡單的粗布長衫,只圖個能遮體好干活罷了。
如此一看,倒顯得陳元娘一行人窮酸起來。
活脫脫山林野民進(jìn)城來。
奈何她們身邊還跟著五大三粗,瞧著便唬人的鏢師,鄭鏢頭對王婆婆畢恭畢敬,好眼力的商人總能見著不一般。都不必她們主動招手,就有頭上包青灰色布巾,身穿長褐半臂的中年男子上前。
這副打扮可比一般的販夫走卒要體面許多,倒像是鋪子里頭的掌事。
他一近前來,就被鄭鏢頭抬手阻攔,當(dāng)即作了個揖,弓腰駝背,滿臉堆笑,“您家可是初入汴京?”
頭上包青灰色布巾的中年男人對鏢師們的謹(jǐn)慎和主家的防備見怪不怪,笑容滿臉的繼續(xù),“我是車行的,您家遠(yuǎn)行到汴京,怕是有許多行囊,不妨租我家的車馬。
“這汴京誰人不知道我李記車馬行童叟無欺,價格公道,絕不會欺騙外鄉(xiāng)人。”
鄭鏢頭家中可是在汴京幾十年,一說鄭家鏢局,那是有口皆碑,就連王婆婆離開汴京多年,都仍有印象,十分信賴。做鏢局的少不得和車行打交道,可看鄭鏢頭的表情,顯然對所謂的李記車馬行一無所知。
如此一來,對其是否可信就要掂量一二了。
中年男人還在賣力自夸,眼見不對,話鋒一轉(zhuǎn)道:“若您現(xiàn)下應(yīng)了,我雖人微言輕,也可做主便宜些。”
便宜!
元娘在后頭聽得眼前一亮,本來中年男人就說的天花亂墜,叫人迷迷糊糊,再一提便宜,很難不叫人動心。但她也清楚自己沒見過什么世面,而且世上沒有白來的便宜,所以不曾妄言,只是抬起頭盯著阿奶,悄悄看阿奶會怎么做。
她覺得阿奶是世上最聰明的人,一舉一動都值得好好學(xué)。
王婆婆果然不為所動,她也未曾露出嫌棄憎惡的表情,只是板著臉客氣道:“不必了,我們已有了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