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馬車終于在一條荒僻的山路口停下。車夫指著前方山坳深處一片模糊的輪廓:“公子,前面就是王家灣了。路太窄太陡,馬車進不去。”
李氏扶著裴一雪艱難地下車。泥土路shi滑冰冷,腳下虛浮,裴一雪幾乎將半邊身體的重量都倚在李氏身上。順著車夫指的方向望去,他的心微微一沉。
山坳深處,荒草叢生,斷壁殘垣隱約可見,如同巨獸的骸骨。暮色中,整個村落籠罩著一層灰敗死寂的氣息。這就是王家祖宅所在?比預想中更加荒涼破敗。
然而,就在這片廢墟般的景象中,一道細微卻清晰的景象突兀地闖入視野——一縷淡淡的炊煙,正從村落深處裊裊升起!
有人?!
裴一雪瞬間繃緊了神經,疲憊的身體里涌起一絲警惕。李氏攙扶著他,拎著大包小包,一步一步,緩慢而艱難地沿著泥濘的小路朝那炊煙的方向走去。
繞過幾處倒塌的土墻和叢生的荊棘,眼前的景象讓他腳步一頓。
一座不算大、顯然有些年頭的宅院豁然出現在眼前。與周遭的荒蕪截然不同,它的院墻雖然斑駁,卻沒有任何坍塌;最引人注目的是院子中央——一片整齊的菜畦,在這個蕭瑟的深秋里,竟郁郁蔥蔥地生長著水靈靈的白菜和蘿卜!
荒村,孤院,暮色,炊煙,還有這生機勃勃、格格不入的菜地……
強烈的違和感攫住了裴一雪。
就在這時,菜畦邊緣,一個高大健碩的影子無聲地直起了腰。
男人身高近兩米,一身洗得發白、磨出毛邊的粗麻短袖褂子,緊緊繃在賁張的肌肉上。
裸露的雙臂線條剛硬,虬結的腱子肉隨著細微動作起伏,蘊藏著不容忽視的力量。
面相棱角分明,下顎線如刀削斧鑿,眉眼深邃,帶著一絲天然的凌厲,偏偏氣質沉靜內斂,形成一種奇特的禁欲系美感,在這破敗的荒村里顯得格格不入。
裴一雪心頭一跳,下意識地攏了攏身上過于寬大的舊衣。
這副被病痛長久侵蝕的身軀,骨瘦如柴,輕飄飄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與眼前這鐵塔般的男人一比,懸殊得簡直像嬌弱的林黛玉對著打虎的武松,無形的壓迫感沉沉壓下。
同行的李氏,臉色驟然大變:“你!你是誰?為何在我家祖宅里?!”尖銳的質問聲打破了死寂。
那男人聞聲,凌厲的眉眼看向李氏和裴一雪,抿緊了薄唇,并未開口。
他先是微微搖頭,隨即雙手抬起,在xiong前無聲地比劃了幾個簡潔的手勢——掌心相對,指尖交錯變換方向。
手語?李氏和裴一雪面面相覷,都是滿眼茫然。
空氣仿佛凝固了。
裴一雪的心沉了下去,這男人體格如此強悍,若是存心霸占此地,僅憑他和李氏,想踏入這祖宅大門怕是難于登天。
一股寒意裹挾著戒備,悄然爬上他的脊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