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先用飯吧。”謝緣覺居然賣了個關子。
當尹若游的長壽面吃到一半,凌歲寒遂抱著一幅絹帛走了出來,在旁側的空桌上小心展開。
絹帛上墨色尚新,正是那幅曾在曇華館見過的未完成之作。只是此刻畫中景象已然完整——月華如水,映照著尹若游翩然起舞的身影;顏如舜執扇而立,飛花繞袖;而凌歲寒與謝緣覺則并肩坐于燈火之下,在暖紅的光暈里靜靜觀賞。筆觸細膩,竟將當日情景重現得栩栩如生。
“這畫……”顏如舜驚喜道,“你終于畫完了?”
“昨日才收的筆。”謝緣覺神色淡然,唯有眼底浮著一縷似有若無的笑意,“這幾日符離幫我研墨調色,做了不少瑣碎活計。這幅畫能夠完成,也有她一份功勞,便權當我們二人合贈阿螣的生辰禮吧。”
尹若游心頭一熱:“送給我?”
“若非那夜見到你的水云舞,和重明的飛花扇戲,我也不會起意作畫。”謝緣覺目光掃過她與顏如舜,“這畫你們誰收著?”
顏如舜笑道:“既然是給阿螣的生辰禮,你問我做什么?自然是由她收著。”
“不,還是舍迦你來保管妥當。”尹若游認真思索有頃,神色變得相當鄭重,“往后我們四人常在一處,再不分開,誰想看了隨時都能取來賞玩。不過……”她稍一頓,忽而又眉眼一彎,“你方才說錯一句,那夜我跳的,可算不得真正的水云舞。”
謝緣覺道:“你的意思是?”
“今日風和日麗。”尹若游側首望向窗外天光,“待用完早膳,不如一同出去走走?”
這座山中小村之所以名為杜家河,正因它建在這桃花山上的清水河畔。初春時節,河冰初解,流水清可見底。四人用罷早飯,踏著新生的青草信步而行,不多時便聽得潺潺水聲,但見一脈清流繞石而過,尹若游驀地快走幾步,踏入淺灘。
往日在醉花樓里,在萬眾矚目之下,她起舞之前總是要做足準備。今日此刻不同,她竟是全然隨心而動,并不多作思量,衣袂一展,已就著流水之勢翩然起舞,身形宛若游龍戲水,時而逆流而上,破開清波,時而順流而下,與浪相逐,廣袖翻飛間水珠四濺,在日照中如碎玉紛落。
而一陣河風拂過,她的長發與衣帶隨水波飄蕩,整個人似要融進這脈脈春水之中,甚至比那夜在曇華館的舞,更為自由,更為歡愉,更為無拘無束。
顏如舜便也不再像那夜那般以飛花扇戲相和,只斜倚在初吐嫩芽的柳樹邊,目不轉睛望著那水中的龍女,一邊隨意給她打著拍子,竟也自成韻律。
一曲終了,尹若游一個回身定在淺水處,水珠順著她的衣袖滴落,她看向岸上三人,眼中還映著波光。
“今日生辰,是我過得最快樂的生辰。”
凌歲寒道:“這也是我們看過最美最有力量的舞。”
這話說得極是誠懇,尹若游聞言抿唇一笑,忽然想起什么,踩著淺浪走近幾步:“說來,我和重明還不知道你和舍迦的生辰是哪月哪日?”
“我和舍迦?”凌歲寒下意識瞥了身旁的謝緣覺一眼,“我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都是永祐二十三年的九月十二,那天正是霜降。”
這可真夠巧的,顏尹二人聽見這個答案都有幾分意外。顏如舜隨口笑著打趣了一句:“那你們果然有緣。”不料話音才落便又見凌歲寒和謝緣覺耳根微微泛紅,她不禁揚起眉毛,和尹若游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才立春不久,天還寒著呢,我們早些回屋子歇息吧。”顏如舜突然話鋒一轉,又繼續笑道,“符離,還是有勞你多照看舍迦一點了。”
凌歲寒一怔,點頭道:“這個自然。”
其實早在她們四人出門時,凌歲寒便已將自己外袍披在謝緣覺身上。此時回程路上,她也始終用左手虛扶著身旁人,見顏如舜和尹若游都主動走在前頭,才低聲對謝緣覺道:“今日阿螣的生辰倒是提醒了我,去歲我們好不容易重逢,可惜卻沒能一起慶生。”
謝緣覺攏了攏肩上的衣袍,輕聲道:“今年我們的生辰,你想我們一起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