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念頭她自然不敢說出口,一旦說出來,定又要惹得她們數落。
于是她安分地留在杜家河養傷,每日除了打坐練功調息,便是看看窗外山色,或是提筆續畫之前那幅在曇華館未完成的畫,只求讓符離她們安心。偏生這幾日凌歲寒格外緊張她,無論她做什么,總要在一旁守著護著幫襯著。她要作畫,她便替她研墨調色,默默打些下手。
又過三日,恰逢正月二十。雨水節氣已過,東風漸暖,山間殘雪消融,化作細雨潤澤萬物。草木抽新芽,枝頭點點嫩綠,春意悄然而至。
而這日晨光熹微,顏如舜剛剛醒轉,便見朝霞將紗窗染作緋色,又輕輕籠在尹若游的側臉上。她正倚在床頭,眉眼間映著霞光,仿佛春日初綻的第一朵花。
“今日怎么醒得這般早?”顏如舜仍臥在榻上,抬手輕拂過尹若游肩頭垂落的青絲,唇邊漾開一抹慵懶的笑意。
“等你啊。”尹若游微微低頭,那落下的發絲恰好輕掃過顏如舜頰邊那道刀疤,“在想你今日送我的禮物究竟會是什么。”
發梢拂過臉頰傷疤的觸感讓顏如舜有些發癢,她卻也不去撥開,只故作不解:“禮物?你怎覺得我今日會送你禮物?”
“前幾日你背著我偷偷摸摸的,”尹若游輕笑,“當真以為我沒察覺么?”
猶記得去歲七月初九顏如舜生辰那日,兩人慶祝之時,顏如舜便曾特意問過尹若游的出生月日。而今年重逢恰在此時節之前,尹若游料到她必不會忘記備禮,暗自期待多日,今日終是按捺不住,徑直問了出來。反正在顏如舜的面前,她早學會了將心事和盤托出,不再遮掩半分。
“你這般直截了當,我還如何給你驚喜?”顏如舜嘴上埋怨,臉上掩不住笑容,右手從尹若游發間掠過,待對方察覺之際,一支木簪已穩穩插在對方的發髻之上。旋即她又不知用什么手法倏地摸出一面銅鏡,讓尹若游看清鏡中的自己——發間木簪蜿蜒如蛇,簪頭卻雕著盛放的牡丹。“如今外頭兵荒馬亂,我下山去也尋不著像樣的鋪子,只好在山里找了塊木料隨便雕了支簪子,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心意。”
尹若游指尖輕撫過簪頭的雕花,卻不答是否喜愛,只笑著道:“那可以換我給你驚喜。”
話音未落,一方手帕自她袖中飄出,輕輕覆在顏如舜面上。
帕上金線繡著的鳳凰展翅欲飛,在從紗窗透過來的陽光下熠熠生輝。
顏如舜顯然愣住,坐起身來拿著帕子細看:“這是……”
“你過生辰時不就有總愛給別人送禮的習慣么?我這可是跟你學的。”尹若游挑挑眉道,“可惜如你所言,現在世道不太平,我既不知去哪置辦禮物,又沒你這般巧手,只得拿些舊物充數了。”
這習慣背后藏著顏如舜自幼的孤獨,可此刻尹若游這一番話讓她整顆心都似在瞬間被暖意填滿。她沉默須臾,將手中的絲帕攥得更緊了些,微微而笑:“舊物?”
“你曉得的,我阿母從前靠做繡活為生,我進醉花樓前曾跟她學過幾年針線活,也繡過幾樣小玩意兒,有些沒賣出去的我便自己收著。前幾日我翻包袱,沒想到竟翻出當年繡的這只鳳凰。”尹若游頓了頓,眼波流轉間帶了幾分嬌嗔,“倒像是專為你留的,你可不許嫌棄!”
顏如舜沒有答話,只是伸手環住尹若游的脖頸,將心底想說的所有話都化在這個突如其來的吻里。尹若游自然而然地回應著,唇齒交纏間彼此的呼吸都變得灼熱。良久分開時,二人的氣息都有些不穩,她見尹若游的發髻松散了幾分,又抬手替她攏了攏鬢發,且重新插正那支簪子,眼中笑意盈盈:“收拾一下吧,待會兒我去給你做碗長壽面。”
小半個時辰過后,早飯備好,她們理所當然地與凌歲寒、謝緣覺同坐飯桌前。凌歲寒正吃著清粥與幾樣小菜,忽發覺尹若游面前的吃食與眾人不同,不由奇道:“怎么唯獨阿螣吃的是面?”
“今日是阿螣的生辰。”顏如舜笑著解釋道,“是該有一碗長壽面的。”
這句話讓凌歲寒與謝緣覺同時停箸,明顯都愣了一下。
“今日是你生辰?”片刻,凌歲寒率先回過神來,沖著尹若游嚷起來,“你怎么不早告訴我們?我和舍迦也好給你備些賀禮的。”
“我知道你們有心。”尹若游不在意地笑笑,“可現在村里鎮上各處百業凋零,你們上哪兒去置辦賀禮?”
這話確實在理,凌歲寒卻仍不甘心地嘟囔:“那也該提前說一聲啊,我們總要有些別的準備……”正說著,坐在她一旁的謝緣覺忽然傾身過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凌歲寒聽罷眼睛一亮,當即撂下筷子,起身就往里屋去。
“符離這是去做什么?”尹若游奇道。
“你們先用飯吧。”謝緣覺居然賣了個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