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烽勃然大怒,待到次日天一亮,即刻將這群逃兵斬首示眾。
正巧,這日謝緣覺為一部分受傷的官兵復診,聽到消息,跟隨其余將士前往校場,眼睜睜看著鮮血飛濺,六顆人頭滾落地上。
她心口果然一陣疼痛,原地猶豫良久,倏然前往了李定烽的營帳。
由于謝緣覺的真實身份,李定烽平時對她還算關注,甚至還從不少認識她的定山弟子的口中打聽了一些關于她的情況,知道她醫者仁心,肅容道:“公主是為了那些逃兵的事來找我的嗎?”
“他們已經死了。”謝緣覺道,“我即使要求情,也不會在他們死后來求。”
李定烽道:“公主的意思,如果他們還沒死……”
與往日不同,李定烽此刻神色極為冷峻。畢竟這場戰役持續的時間還長,今后說不準還會發生什么不可預料的事情,萬一謝緣覺因為心軟而插手軍務,他還真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她。
謝緣覺心上疼痛未消,神色始終不變,任誰也看不出她真正的想法,只淡淡道:“倘若是從前,我確實不忍心看著他們被人殺死。”
李定烽試探道:“從前?”
謝緣覺道:“前些日子我與知白談了會兒天,她說起定山弟子之所以會跟隨協助將軍抗敵的原因。偽冀叛軍燒殺劫掠,對待百姓如同豬狗,自不必說;而我大崇大多數官軍,雖不會這般兇狠,以sharen為樂,可私下里有時也照樣會欺凌百姓,搶劫財物;唯有將軍所率之軍,軍紀格外嚴明,與眾不同,無論身在何處,對當地百姓都是秋毫無犯。我起初很有些奇怪,為什么偏偏只有將軍手下的兵卒全都有如此德行?后來我與他們接觸的時間次數漸漸多了,才發現他們也只是一個個普通人,既有善念,亦有惡念,并非高風亮節的圣人,只不過將軍治軍太嚴,不管是誰,一旦違背軍令,決不輕饒,自然再無人敢作惡。我想,這才是兵書中‘慈不掌兵’四字的真正含義,倘若治軍不夠嚴整,軍紀松懈,或許反而會造成更慘烈的禍事。”
李定烽見她明白自己的用意,放下心來,道:“既然如此,公主今日又是為何事來找我?”
“正是為了這件事。”謝緣覺聽起來似乎前后矛盾的話又讓李定烽感覺到糊涂,“李將軍才是這支軍隊的主將,我本不能插手任何軍中事務。但我也確實不喜sharen,假如以后還有兵卒欲逃,將軍仍是打算將他們斬首嗎?”
“縱然是太平盛世,也絕不能允許逃兵的存在,何況如今是戰亂的非常時候,一個逃兵的危害比什么都大。公主方才已經說得很清楚,此等大事,若不嚴加處置,更多的人有樣學樣,那還了得?不論是什么人,只要有棄城而逃的意圖,必然是要處以極刑,令他們心中震懾,不敢再犯。”
“他們雖不敢再犯,可心結未解,怕只怕這之后他們上了戰場,不能再像從前那般竭盡全力。”
李定烽奇道:“心結?他們能有什么心結?”
謝緣覺道:“將軍昨夜應該審過他們,難道不曾問過?”
又提起此事,李定烽臉上露出明顯的不豫之色,冷冷道:“他們什么都不肯說。”
于是,在經過一番詳細調查,確定了他們與城外叛軍并無聯系之后,李定烽也懶得再深究他們的內心,想當然地認為他們只是惜命怕死,為了保命而逃。
謝緣覺沉吟道:“不肯說,也可能是不敢說。”
李定烽更加不解:“哦?”
謝緣覺道:“將軍還記得那出戲么?”
李定烽道:“公主是說前幾日梁守義命那幾個伶人在城下演的那出戲?反賊譏諷天子,亦是譏諷我大崇朝廷,當然會影響軍心。好在有凌掌門相助,那出戲只演了不到兩日,又何至于給官兵造成如此大的影響?”
謝緣覺道:“倘若他們的逃走確是與這出戲有關,或許他們在意的并非是這出戲所謂的譏諷。”
李定烽道:“不知公主有何見解?”
謝緣覺不答,反而沉默了一會兒,方輕聲道:“傷口不處理,是會化膿,越發嚴重的。可是這傷怎么治,需要先問過診,才能對癥下藥。”
在此之前,謝緣覺給官兵們治傷看病,通常都是用最快的時間把過脈,上過藥,立即就走,期間最多問問他們的身體感受狀況,絕不與他們聊別的閑話。誰讓她忙的事情太多,既要給數不清的傷員診治,又要給那些她挑選出來的百姓傳授醫術,偏偏她體弱多病,若能有一點空閑時間都要盡量休息。
這讓大多數官兵雖敬她慕她,也有些怕她懼她,總覺她為人態度太過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