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凈道:“是,正因如此,如今有越來越多的江湖俠義同道都趕往了賚原城。我聽說其中有一位姓謝的大夫,醫術極其高明,仁心仁術,救活了許多傷勢沉重的大崇官兵,這消息傳到洛陽,令魏恭恩等人震怒。她的名字是叫做謝緣覺。”
凌歲寒眸光微動,聽到這番稱贊,心底深處有兩分隱隱的歡喜,但臉色并無太多變化,畢竟對方所說之事,她在這兩日已經有所耳聞,只淡淡問道:“你突然提她做什么?”
“這些天我養傷期間,也在私下里打聽了不少關于你的事,得知你之前在長安無日坊居住,似乎與謝緣覺同住一個屋檐下?她是你的朋友嗎?”
別的事情,凌歲寒都可以拒絕承認,唯獨這一點她不愿否認。
“是,她是我的朋友。但再好的朋友,都是兩個不同的人,我縱使做下十惡不赦之事,也與她無關,不要把我的惡名牽扯到她的身上。”
“我并無此意,你未免太多慮了。不過我此次前去賚原,大概能見到她,你有書信要托我帶給她嗎?”
今日這場談話,讓顧凈確定對方并非惡人,應該只是暫時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才會誤入歧途。顧凈思來想去,決定聯絡凌歲寒的朋友,或許她的朋友能夠勸她回頭是岸呢?
凌歲寒一顆心突突亂跳,戰亂時節的分離讓歲月更加漫長,對舍迦的思念早已如海浪淹沒了她,她有無數的話想要寫在信里全部告訴給舍迦,騰地一下站起身來,可話到嘴邊,突然意識到什么,她摩挲起xiong前的殘玉白兔吊墜,臉色逐漸變得黯淡:“多謝,你只要告訴她,我現在是平安的,這就夠了。”
顧凈道:“只帶話,不帶信?”
現如今這個世道,不管去往何處,路上都不會太平,攜帶書信太過危險。凌歲寒搖搖頭,稍稍頓了一會兒,猶如雪花落地的輕柔聲音讓顧凈也聽不真切,似乎只是她的喃喃自語:“今日是舍迦的生辰,可惜……我沒能準備提前給她生辰禮。”
是謝緣覺的生辰,當然也是凌歲寒的生辰。
真巧,她與舍迦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凌歲寒從不信命,但偶爾也會感覺冥冥之中自有巧合。譬如她們出生那一年的九月十二日,正是二十四節氣里的霜降,一個相當神奇的節氣。已經入秋,正午仍頗為燥熱,早晚卻寒冷徹骨,晝夜氣候差別之大,就像是她所修煉的阿鼻刀法,明明出招之際寒氣逼人,似風雪撲面而來,偏偏無論是中招的敵人,又或是施招的自己,傷處和體內五臟六腑都仿佛在烈火里灼燒。
更像是舍迦與生俱來的慈悲,世間風霜愈多,在風霜中受苦的百姓愈多,她那顆心也愈熱愈燙,愈發無法保持冷靜。
最近這段日子舍迦一定又時常心痛吧?
懷冰雪何懼惡名,映明月漸傳令聞(五)
這些日子以來,謝緣覺確確實實是忍著心痛為人診病療傷。
幸而有楚清曉與元如晝的協助,能幫她做一些瑣事,讓她每日可以抽出一點點時間修煉菩提心法,身體得以勉強撐下去。
這日唐依蘿又來到她的住處,向她詢問楚清曉的去向。謝緣覺正在整理她之前所記錄的傷患們的脈案,打算待會兒先去瞧瞧幾個重傷者的康復情況,聞言頭也未抬,道:“我讓她和如晝去了城南桐山采藥,你尋她有事么?”
“沒什么大事,不著急的,讓她先幫你的忙吧。”唐依蘿在旁看了謝緣覺一會兒,見她似乎不是特別忙碌,遂又問道,“山上的那些草藥,她如今全都認識嗎?都是你教她的?”
謝緣覺頷首道:“前來賚原的路上,我們沿途見到不少患病的難民百姓,我為他們醫治之時,也順便給清曉與如晝教了一些醫理。”
唐依蘿道:“不止一些吧?本來我們定山要屬趙師姐的醫術最好,昨晚我們與曉曉聊天,趙師姐問她在你這里學了些什么東西,她洋洋灑灑說了許多,說得頭頭是道,把趙師姐都給唬住了……你不會是把你的看家本領都教給她了吧?”
謝緣覺輕描淡寫道:“她確實想學。”
唐依蘿道:“可是她又不是你的徒弟……”
謝緣覺終于把頭抬起,沉吟道:“貴派是有規矩,門下弟子不能在別處學習其他本事么?”
唐依蘿連忙道:“不不不,我們當然沒這種無聊的規矩。況且她跟你學本事,那是她占便宜,我們占便宜,而吃虧的是你。我聽說有些大夫給病人開的藥方都不能夠隨便給外人看,你師承長生谷九如法師,醫術比普通大夫更了不得,真的是可以隨便外傳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