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歲寒又剎地轉身,抓住謝麗徽的手臂,叫了一聲“走”字,縱身躍起。后排的官兵看傻了眼,握刀的手不停發抖,半晌才回過神,立刻放出信號彈,通知同僚。
好在謝麗徽學過一些武藝,且對飛檐走壁極感興趣,曾經苦練過輕功,不需要凌歲寒背負,也能勉勉強強跟上凌歲寒的腳步。而之所以是勉勉強強,乃因她的輕功比起凌歲寒還是差得太遠,眼見街上支援的官兵愈來愈多,而附近百姓嚇得尖叫逃竄,凌歲寒略一思索,稍一停步,回身再揮一刀,刀氣縱橫,如雪山崩裂,距離她最近的幾名官兵頓時只覺一股凜冽寒氣襲來,巨大的沖擊力令他們渾身劇痛。
——這一定是妖刀!
——這一定是地獄里的魔鬼才能使出的刀!
如此一來,官兵們不敢再搶在前頭。凌歲寒再一次收刀入鞘,左手拉著謝麗徽向東掠去,越走越偏僻,不知過去多久,謝麗徽已累得氣喘吁吁,幾乎要無法呼吸之際,終于被凌歲寒拉進一片樹林,隨即停下腳步。
她xiong口不斷起伏,癱坐在雜草地里,舉目一望,只見林中四面八方皆是小山坡似的土墳包,而墳前并無墓碑,只有一個個木板刻下死者的名字。她被嚇了一跳,聲音都顫抖起來:“這這這……這是什么地方?”同時轉頭望向凌歲寒,這才發現對方竟緊皺著雙眉,表情扭曲,似在忍受著什么痛苦。
“你……你怎么了?你剛才明明沒有受傷啊?”
凌歲寒體內猶如烈火焚燒,咬著牙回答她的上一個問題:“馬盤嶺,這兒是馬盤嶺。”
謝麗徽聞言一驚。
馬盤嶺在長安城東郊野,乃是一處風水極差的下等兇地。正因如此,本朝有一不成文的規矩,但凡王公大臣犯下大辟罪,死后統一埋葬在此處,為的是壓制其子孫后代的氣運。
“官兵不會猜到我們來這兒,先休息一會兒吧。”凌歲寒說著“休息”二字,卻以手撐地,又慢慢站起身來,不顧疼,不顧痛,繼續往樹林深處行去,一陣冷風拂過她的衣襟,空蕩蕩的右袖隨風揚起,如一片白雪,又如一把紙錢飛在半空中,而她也總算停在一座墳前。
謝麗徽亦步亦趨地跟著她,掃一眼墳前木板上的名字,“咦”了一聲:“凌稟忠?這人我以前聽說過,他好像還是圣人義子,與我阿父一樣從小被養在宮里,本來論理還算我的伯父,不過后來……你一直盯著這座墳干什么?”說著忍不住觀察凌歲寒的神色。
悲與恨在她眼中交織,似火焰在她眼中燃燒。
哪怕此處是風水學說的下等兇地,父親至少還能夠入土埋葬,可是母親的遺體如今卻在何處呢?阿鼻刀造成的身體疼痛,遠遠沒有凌歲寒此刻的心痛,她緩緩跪在墳前,似雕像般紋絲不動。
謝麗徽見狀大驚失色:“他姓凌,你也姓凌,你們不會……不會有什么關系?”
凌歲寒不再答她。
她仿佛突然憶起什么往事,眼睛睜得更大:“那你就……不,這不可能啊……”
凌歲寒終于偏過頭:“什么不可能?”
謝麗徽奇道:“如果你是凌澄,那你干什么要救我?”
“因為你不該死。”凌歲寒冷淡的聲音毫無起伏,唯眉目依舊鋒利,“此事不公,我就替你不平。”
謝麗徽一呆,張了張口,卻沒有發出聲音,沉默好半晌,眼角一滴淚水滲出,她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毫不克制的哭聲驚飛一旁枝頭的飛鳥。
凌歲寒臉色不變,繼續冷冷道:“當然,我救你不止這一個原因。當初多虧你作證,才能真正扳倒尚知仁,我必須報你的恩。”
謝麗徽仍是一把鼻涕一把淚:“我作證不是為了幫你。”
“我明白,但無論你是為了什么,事實是你幫到了我。”凌歲寒道,“不過當初那件事我一直很奇怪,你究竟為何會答應我們作證?”
“因為那是阿蘿求我的啊。阿蘿是定山弟子,定山派是江湖第一大派,我答應他們的要求,那也算是我參與了江湖事。”謝麗徽如今為凌歲寒所救,欠她一份情,不好不回答她的問題,一邊哭一邊道,“我知道這件事很出格,可那時候我很快就要嫁給魏赫了,我就想在婚前多放肆幾回,多做幾件出格的事,不然……不然以后不會再有機會。”
凌歲寒納罕道:“你喜歡江湖,你不想與魏赫成婚,干嘛不直接讓定山諸俠幫你逃婚?”
謝麗徽手背不停擦拭眼角,這才漸漸擦干眼淚:“我不想與魏赫成婚,但我必須嫁給魏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