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聞梁未絮的親生父親梁守義本為貧賤出身,因其同鄉(xiāng)好友魏恭恩偶然發(fā)跡,這才帶著他雞犬升天。凌歲寒想了一想,直接在她面前提起魏恭恩,道:“那照這么說,魏恭恩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應(yīng)該很感激他?”
梁未絮笑道:“若非圣人賞識,委以重寄,賜以殊恩,我義父也不可能有今日的權(quán)勢地位。我們魏梁兩家真正應(yīng)該感激的恩人乃是當(dāng)今天子。但這些年來,義父為圣人鎮(zhèn)守邊疆,可謂掏出肺腑報答他的知遇之恩,不料遭遇朝臣嫉恨,我只怕……只怕哪一天圣人真的被賀延德那等奸臣蒙蔽,讓義父步了當(dāng)年凌將軍后塵。義父對圣人的回報已經(jīng)夠多了,總不能真把自己的命也交給圣人。”
凌歲寒臉色刷一下變了。
在聽到“凌將軍”那三個字以后,她整張臉如霜如雪,刀鋒一般的目光緊緊盯著她:“你在我面前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是什么意思?”
“大逆不道?”梁未絮輕聲而笑,“凌女俠是江湖英豪,自在瀟灑,我相信你必非迂腐之人。所謂‘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讎’——此句出自儒家經(jīng)典,才是真正的古之圣人之言。你覺得對嗎?”
凌歲寒眼中寒意未消,沉默未答。
兩人就這般互相凝視著對方,不知對視多久,忽聽驛站外傳來一陣吵鬧之聲。她們都有些意外,轉(zhuǎn)身向大門口走去,只見門外大批官兵面色嚴(yán)峻,正厲聲訓(xùn)斥一名青年,但青年對他們?nèi)允菗P(yáng)起笑臉,極恭順的模樣,不停說著什么解釋。
“常萍?”凌歲寒見狀微驚,大步一邁,登時將她護(hù)在身后,冷冷看向?qū)γ婀俦霸趺椿厥拢俊?/p>
“咦,凌司戈,你認(rèn)識他啊?”
“她是我朋友。”
哪怕不知道常萍犯了什么事,凌歲寒依然毫不猶豫說出自己與她的關(guān)系。
那群官兵立刻笑起來:“我們剛才見他鬼鬼祟祟,問他想要干嘛,他說他是來找朋友的,我們還當(dāng)他是誰派來的賊人,所以多盤問了他了兩句。既然他真是凌司戈的朋友,那就沒什么事了。”
凌歲寒聞言回過頭,低聲道:“你找我啊?”
“不算專程找你,只是……”常萍垂下眼簾,突然失去她往日的伶俐,竟結(jié)巴了一下,才接著道,“只是今早我聽謝大夫她們說你奉朝廷之命在云景驛值守,而我剛剛在附近做完一筆生意,路過此處,卻沒有看到你,有些擔(dān)心你的安危,所以多瞧了幾眼。”
凌歲寒毫無懷疑,笑道:“你知道我的本事,哪有可能那么輕易遭遇不測?多謝關(guān)心,你先回去吧。”
“是,你們的本事都很強(qiáng)……”常萍也勉強(qiáng)笑笑,“那、那我先回去了。”
然則就在她邁步的那一剎那兒,在旁端詳她許久的梁未絮忽然忍不住上前一步,將她叫住:“郎君慢行。”
常萍不得不停下。
“我剛才聽凌司戈喚你常萍?”梁未絮溫和道,“敢問郎君名字里的‘萍’究竟是哪個‘萍’字?”
常萍低眉順目,恭敬答道:“平安的平。”
“平安?”梁未絮眼眸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還是浮萍的萍更好聽。”
“哪個字更好聽,小人不敢隨意發(fā)表意見。但像小人這樣的小老百姓,平生所求,唯有平安二字。”
常萍這句話說得格外鄭重,話落,她叉手向梁未絮行了一禮,遂轉(zhuǎn)身離去。
梁未絮望著她的背影,目露疑色,一時間連身旁的凌歲寒都已經(jīng)忘卻,直到魏赫從驛站里的房間走出。
“小妹,你說想摘幾朵花,怎么摘這么久?在這里傻站著不累啊?為兄剛煮好茶,隨我進(jìn)屋喝一杯。”他在梁未絮面前一副好兄長的模樣,梁未絮終于回過神來,轉(zhuǎn)頭對著凌歲寒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繼而跟著魏赫重新走進(jìn)驛站大門。魏赫立刻變臉:“行了,你已經(jīng)和凌歲寒見過一面,我們該想辦法出城了吧?長安絕不能再待,你別再想其他的事!”
“是,兄長說得對。”
這是第一次,梁未絮真心承認(rèn)魏赫說得對。
又過兩個時辰,凌歲寒值守的時間結(jié)束,與別的官兵換了班,她徑直回到曇華館,將今日發(fā)生之事與謝緣覺等人一說,并提出自己的猜測。
“鐵鷹衛(wèi)在云景驛值守,是左盼山的建議。我本來想不通他打算干什么,可萬萬沒料到我才到云景驛沒多久,梁未絮便來與我套近乎,我怎么感覺……他和梁未絮像是一伙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