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冒大險報消息,變生肘腋悔太遲(三)
四月二十七日,萬壽佳節,天子于仁和宮大宴百官。
時間不等人,潤王謝惟顧不得女兒的下落,只能先行攜妻子與其余兒女入宮。反而是顏如舜擔憂謝麗徽安危,與尹凌謝三人說了一聲,決心調查她失蹤前的行蹤。
壽宴安排在仁和宮內的同樂池旁。
繁花似錦,芳草如茵,絲絲垂柳隨風搖動柔情,一張張梨花長桌擺放樹下,群臣落座其中,舉杯為天子賀壽,一派君臣相得,其樂融融。
凌歲寒與鐵鷹衛的同僚在附近護衛,距離御座上的謝泰甚遠,只隱隱約約能望見他的面部輪廓。饒是如此,她也幾乎要壓不住心中怒火,趕緊偏過頭,把目光移向別處,忽然不經意間掃到睿王謝慎的面孔,讓她不由愣了一愣,隨后仔細觀察起謝慎身旁其他人。
那個神態頗為沉穩的男子,必是舍迦的大哥謝鈞,十年前他已即將弱冠,屬于成年之人,是以到如今相貌改變不大;而另一個正滿面笑容與他低聲私語的青年,不消說,應是舍迦的三哥謝銘——他們畢竟是一母同胞,自幼關系最為親近,看來至今依然。
果不其然,又過一陣,皇子皇孫們依齒序向謝泰行大禮,報出的名字如凌歲寒所料。
而稍后輪到潤王一家向謝泰行禮之時,謝泰奇道:“怎么不見阿鸚?”
其實謝惟那么多兒子女兒,謝泰自然不是個個都記得,但謝麗徽與他最寵信的大臣魏恭恩之子魏赫已定了親,還是他親自賜下的婚約,他才會對她印象深刻。
在今天這個大喜日子,潤王不敢說出女兒失蹤的事實,只怕惹圣人不快,便道這兩日氣候反復,阿鸚生了一場小病,病體未愈,不能進宮。
謝泰不以為意,未再詢問。
與此同時,御座下不遠處,一張桌前的魏赫聞言松了一口氣。
梁未絮是習武之人,能夠敏銳察覺出適才魏赫的呼吸極不尋常,低聲道:“永寧郡主并非患病?”
魏赫沉默不言。
梁未絮繼續輕聲問道:“兄長知道她為何未來赴宴?”
魏赫的臉色越發難看,不得不道:“你莫問了,這些都是小事,之后我再與你說。待會兒該輪到百官為圣人獻壽禮了?!?/p>
說是百官,今日赴宴的官員一眼望不到頭,若要一一走個過場,怕是走到天黑也走不完,遂只選了三省六部與十二衛各大官署有代表的官員上前為圣人獻上自己精心準備的壽禮。鐵鷹衛大將軍左盼山所獻之禮與眾不同,乃是一塊天然天生的奇石,形如展翅白鶴,約莫有一人高,單憑他自己拿不起它,是包括凌歲寒在內的數名官兵共同將它給抬上來的。
謝泰顯然對這份壽禮極為喜愛,甚至走下御座,圍著那奇石欣賞了一番,繼而放眼四望,在波光如鑒的同樂池旁選了個好位置,命人將奇石擺放過去。
這期間,凌歲寒距離謝泰極近,以她的武功,哪怕不用刀,以掌為刃,一招殺了謝泰,也是她手到拈來之事。但她自始至終低著頭,只盯著地面,像是要將那草地盯出一個洞來,垂在身旁的左臂沒有任何動作。
謝泰賞完石,發現凌歲寒殘缺的手臂,疑惑問了一句,左盼山立刻在天子面前稱贊起凌歲寒的本事。
謝泰像是想起什么:“之前尚知仁謀害郡主,栽贓的人是你?”
凌歲寒終于開口說出一個字:“是?!甭曇粲袔追稚硢?。
按理而言,這時候她還應該順勢說幾句立志報效朝廷之類的話,討得謝泰的歡心,但以她向來寧折不彎的剛烈性子,能夠站在謝泰面前而不動手,對她而言已是不啻凌遲的酷刑,實在做不到對仇人曲意逢迎。
謝泰這會兒心情愉悅,也沒追究她的來歷,轉身回到御座,左盼山則帶著凌歲寒等人退下。
而群臣座中的魏赫與梁未絮神情都前所未有地凝重起來,尤其是那魏赫猛地轉頭看向身旁義妹,語帶惱怒:“你不是,她今天一定會動手的嗎?”見梁未絮不答,他更加慌張:“怎么辦怎么辦,我們已經派人回去給阿父報——”
“兄長!”饒是梁未絮此刻萬般疑惑,也始終保持冷靜,將聲音壓到最低,“你想讓所有人都聽見我們的談話?天意不可測,人生本就常有意外發生,只要我們能有應對之策,那便無妨,還請兄長安心欣賞歌舞吧?!?/p>
百官祝壽結束,這之后是各種歌舞樂曲的表演。君臣們推杯換盞,歡聲笑語,聽了幾首歌樂,那水波瀲滟的同樂池忽然駛來一葉扁舟,映入眾人眼簾,舟頭立著一名身穿丹碧間色花籠裙的絕色女郎,耳垂明珰,肩披彩帶,眉心間赤紅的牡丹花鈿襯著她白雪似的肌膚,越發顯得光彩照人。
此乃今日壽宴真正的重頭戲,縱然在場官員們曾在慶樂坊不止一次看過尹若游的舞蹈,但無論何時何地,只要再見龍女出沒于水云之間,仍是會讓他們忍不住心旌搖動,目眩神迷,盯著尹若游邁出婀娜步伐。唯有潤王妃紀氏的目光投去另一個方向,“呀”了一聲,語氣又驚又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