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審視的目光并未停留太久,隨即移開了目光,重新投向碼頭上來往的漕船和堆積的糧袋。
李振熱情地對溫禧道:“小娘子接下來要去顯州尋親?路上務必小心!若日后有緣再見,定要再嘗嘗你的手藝!”“承大人吉言,民女謹記。
愿大人一切順遂。
”溫禧再次福身,也向那年輕男子微微頷首致意。
謝叢感受到她的致意,出于基本的禮節點了下頭,算是回應,目光依舊專注于碼頭的景象。
“去吧去吧,路上平安!”李振揮揮手。
溫禧不再多言,牽起禔姐兒的手,對祐哥兒使了個眼色,跟隨楊芷秀一家匯入了碼頭熙攘的人流之中。
李振看著她們走遠,這才收回目光。
這時,剛走近的莫風帶著點好奇低聲問李振:“李押綱,方才那位小娘子是……?”李振捋了捋短須,笑著解釋:“哦,是搭我船北上的一個小姑娘,帶著弟妹去顯州尋親。
別看年紀小,可了不得!在船上弄了個什么‘茶鹵蛋’,連我們船上的伙食都沾了她的光,還讓船上多了筆進項!是個有主意、能吃苦的孩子!”謝叢原本正凝神看著一隊搬運糧袋的力夫,聞言似笑非笑道:“有這閑工夫打聽小娘子,不如去看看卸糧進度,核對一下數目有無差錯。
要是想媳婦,趕明兒我給你找城西張媒人牽牽線。
”莫風忙道不敢,立刻轉身,快步跑向卸糧區域。
李振看著莫風跑開,又看向謝叢,補充了一句:“謝都監,說起來,那小娘子……好像就是去找你們顯州衛的人呢。
她大哥叫什么來著?哦,對,好像叫溫祈?也是個當兵的。
”謝叢的目光依舊停留在碼頭的糧堆上,他沉默了幾息,才淡淡開口,聲音依舊沒什么溫度:“顯州衛數千將士,我豈能個個認得?李大人,糧船卸完,還需盡快查驗交接文書。
”
他說完,便邁開步子,徑直朝著糧倉登記處走去。
李振站在船板邊緣,目光卻并未落在堆積如山的糧袋上,而是緊緊追隨著謝叢的身影。
只見謝叢穿梭于力夫與軍士之間,步伐沉穩迅捷,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老練。
誰能想到,眼前這位指揮若定的顯州衛都監,竟是京城那個世代簪纓、詩禮傳家的謝氏嫡孫呢?李振與謝家有些淵源,早年曾在謝家某位旁支遠親手下當過差,對謝家情況略知一二。
謝叢,是當今謝氏家主謝如謙最看重的嫡孫,這孩子從小就是神童,過目不忘,十五歲便中了秀才,是謝家寄予厚望、光耀門楣的麒麟兒。
謝家上下,無不盼著他沿著科舉正途,步步青云,最終入閣拜相,延續謝氏百年文華鼎盛。
然而,就在謝叢中秀才后不久,他突然留下一封書信,便如同人間蒸發。
謝家上下翻遍了京城內外,幾乎急瘋,最后才輾轉得知,這位金尊玉貴的謝家麒麟兒,竟然瞞著所有人,偷偷跑到了苦寒的邊關,投入了軍伍之中!這消息如同晴天霹靂,震得汴京上下七葷八素,反應最激烈的,便是謝叢的生父,謝家三爺謝逸,謝逸是謝如謙的嫡幼子,從小被已過世的太夫人千嬌萬寵地養大,志大才疏,在兄弟中不算出眾,全副心思都寄托在兒子身上,指望著謝叢繼續高中舉人、進士,為他這一房爭光添彩。
謝叢投身軍伍,在他看來簡直是自毀前程、辜負家族期望的忤逆之舉!他試圖將謝叢從邊軍里弄回來,甚至不惜以斷絕父子關系相逼。
但是用一句話總結——沒用。
而謝叢的母親齊夫人早已常年禮佛,對外界之事不問不聞;祖母馮老夫人一貫寵愛謝叢,又是將門之女,高興還來不及,更別提會想法子讓謝叢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