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寒夜里的重生（第1頁）

2023年的冬至，北風卷著雪沫子，刀子似的刮過李建國的臉。

他蹲在拆遷區的斷墻根下，煙蒂在凍硬的泥地里堆了一小堆。不遠處，挖掘機正“哐當哐當”地拆著最后一間老房——那是他住了四十多年的家，墻皮剝落，木窗歪斜，卻藏著他這輩子所有的念想。

“建國，走了！”工頭在遠處喊，嗓門粗得像砂紙，“這破地方有啥看的？補償款下來就不錯了，別耽誤咱干活。”

李建國沒動。他從懷里掏出一個磨得發亮的鐵皮煙盒，打開，里面沒煙，只有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1983年的夏天，縣中學的大門口。十七歲的他穿著洗得發白的的確良襯衫，領口歪著，嘴角咧得老大，露出一口白牙。身后站著個扎馬尾辮的姑娘，紅著臉往他身后躲，辮梢的蝴蝶結歪歪扭扭——那是蘇曉梅。

“傻子。”李建國用粗糙的拇指摩挲著照片上的自已，眼眶發燙。

那時侯多好啊。天是藍的，風是暖的，玉米地里的甜香能飄出二里地。他以為自已是塊料，高考前拍著胸脯跟爹娘說“將來肯定讓你們住磚瓦房”，轉頭就跟蘇曉梅在麥秸垛后偷偷拉手，說“等我考上大學，就回來娶你”。

結果呢？

高考落榜，爹娘一夜白頭。他去縣城農機廠當臨時工，累得像條狗，一個月掙三十五塊五。蘇曉梅她媽找上門，把照片摔在他家炕桌上：“我家曉梅要嫁供銷社主任的兒子，你李建國拿啥跟人家比？”

他眼睜睜看著蘇曉梅穿著紅棉襖嫁了人，送親的拖拉機從村口開過，他躲在老槐樹后，指甲掐進樹皮里，血珠滲出來都沒覺得疼。

后來，廠子黃了，他成了下崗工人。蹬過三輪車，擺過地攤，被城管追得像喪家之犬。媳婦嫌他沒本事，跟人跑了。兒子考上大學，他湊不齊學費，厚著臉皮去求當年的工友，被人指著鼻子罵“窩囊廢”。

前年冬天，老娘走了。彌留之際，拉著他的手說：“建國，不怪你……怪那時侯太窮……”

他連老娘最后想吃口肉包子都沒舍得買。

“咳咳……”劇烈的咳嗽打斷了思緒，李建國捂住胸口，疼得直咧嘴。這陣子總這樣，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了。他抬頭望了望灰蒙蒙的天，雪花落在臉上，化了，涼絲絲的，像眼淚。

“要是能重來……”他喃喃自語，眼前忽然一黑，身子直挺挺地栽倒在雪地里。

意識消散的最后一刻，他好像聞到了一股味兒——是玉米糊糊的香味，混著柴火的煙火氣，暖烘烘的，像小時侯娘在灶前忙活時的味道。

“建國！建國！你醒醒！”

誰在叫他？聲音咋這么年輕？

李建國費力地睜開眼，刺目的陽光讓他瞇了瞇眼。不是拆遷區的灰敗，也不是醫院的慘白，頭頂是糊著報紙的房梁，報紙上印著“熱烈慶祝黨的十二大勝利召開”，角落里還粘著張褪色的《大眾電影》海報，劉曉慶笑得眉眼彎彎。

身下是硬邦邦的土炕，鋪著粗布褥子，帶著點陽光曬過的味道。

這是……哪兒？

“可算醒了！”一個女聲帶著哭腔響起，一只粗糙卻溫暖的手摸了摸他的額頭，“燒退了！鐵根，咱兒子燒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