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在面前的小案上燃了支香,
烹了壺糙茶,
道:“庾先生到華京也有段時日了,不知心愿得償了沒有啊?”
庾寒山道:“人找到了,
心愿早已達成,做人不能太貪,求得太多了,心就填不滿了。”
傅蓉微:“每次跟先生聊天,總能有所了悟,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庾寒山出現在此是巧合,也并非全巧合。他這些日子見不得十八娘,也沒什么別的事可做,便常常流連于附近山水,今日偶然瞧見了傅蓉微的車馬往海空寺的方向去,于是便掉頭跟來了。
庾寒山道:“王爺今年要有大動作了。”
不是疑問,是肯定。
傅蓉微說:“我不插手軍務,王爺自己決斷,他也從不跟我講。”
庾寒山一眼看穿:“我看是王妃不愛管那些事吧?”
傅蓉微道:“我是不愛管,也弄不明白,怎么,庾先生對軍政還有研究?”
庾寒山連聲否認,這是真的沒有,他們庾氏祖上從未出過尚武之人。
傅蓉微避無可避,有些話便直說了:“庾先生耐心再等等,如今是五月,最多再等五個月,王爺那邊就有回音了。庾先生想要的安心我給不了,到時讓他與你談吧。”
庾寒山靠在船上聽水聲,道:“當年攝政王護著皇上退至華京,另立新朝的時候,我正在馠都與那幫文人清客喝茶呢,那里是最接近朝廷的地方,人們談的也都是憂國憂民的大事,那些讀書人都覺得,北梁復國無望,攝政王在,鎮北軍在,尚能保得北梁一時平安,可等時過境遷,天下大局既定,北梁再不甘心也遲早是要順應天時的。”
傅蓉微苦笑了一下:“別說你們了,當年……就連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她說的這句“當年”是上輩子的時候。
正因為復國無望,滿心不甘,她才選擇用性命殉了城,在自己的親兒子心頭狠狠扎了一道傷疤,以期待那微末的可能。
不料,那一刀傷疤竟也扎在了姜煦的心上。
庾寒山繼續說道:“可后來,佛落頂山道被攔腰截斷,馠都沸沸揚揚鬧了幾天,依然沒幾個肯說好話的人,但我卻覺得形勢不一般了。”
傅蓉微:“先生慧眼。”
庾寒山微笑著:“攝政王出兵北狄這一步棋,我以為至少也要三年五載才能見成果,顯然,又是我低估了他。攝政王xiong中自有丘壑,我不知他的布局究竟是從何時開始的,但結束卻是一眼望不到頭啊。”
姜煦的城府遠比世人想象中的要深。
十六年的摧折,傅蓉微上輩子走的早,沒法想象那些夜晚是怎么煎熬著等到天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