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有一條狹長逼仄的通路,兩側石壁上嵌著壁燈,五步一盞,因著傅蓉微要來,衙役們不再省燈油,把所有燈都點了起來,可還是沒能驅散牢里的陰暗,火光下,一重重的影子圍繞在人身邊,張牙舞爪。
靜寂中,傅蓉微走了一半,忽然開口:“咱們這地牢,是仿馠都的詔獄建的?”
封子行和秦禹都陪在后面,聞言彼此對視了一眼。封子行道:“是,王妃在馠都時竟見過詔獄?”
傅蓉微說:“很多年前的事兒了。”
記不清具體多少年,因為隔世了。
傅蓉微上一次拜訪兇名在外的詔獄,是去探望她親爹平陽侯。
這座牢獄仿的還真是像,傅蓉微每走一步,都有種與過往重合的恍惚感。
傅蓉微忍不住想起平陽侯在獄中的狼狽,他的一只耳朵被貫入了鐵釘,一只眼珠被徹底剜除,一只手的筋骨遭到剝離,喉嚨里被逼著生吞了碳,身上皮肉之傷不計其數,他見到傅蓉微的時,連恨都不敢外露,只能低聲哀求女兒饒命。
停下腳步。
陳靖出現在她面前,一張白白凈凈的臉,一看就知沒受什么苦,囚衣上的鞭痕也只淺淺一層,可能也就是意思了幾下,桌子上還擺著沒用完的創傷藥。
傅蓉微笑了一下:“這真是我見過最仁和的刑訊?!?/p>
秦禹面上一熱:“古人云,刑不上大夫……”
傅蓉微抬手示意他別說了。
秦禹聽話的閉上嘴退后。
傅蓉微叫了聲:“裴碧。”
裴碧默默從陰影中站了出來。
傅蓉微淡道:“帶了我們的人吧?”
裴碧一側身,后面一行人并立在狹窄的通道里,裴碧道:“一切聽從夫人的吩咐,您請安心?!?/p>
年過花甲的陳靖并不把傅蓉微放在眼里,一個年輕的丫頭片子而已,他坐在草榻上,勉力維持著體面,張口便道:“平陽侯家的小輩,竟也攀上高枝當鳳凰了?!?/p>
裴碧搬來了一把椅子擱在牢籠外。
傅蓉微沒坐,站在原地,說:“前些日子我已經讓人告訴你了,你與淑太妃的合謀失敗,皇上并未染疫,淑太妃自盡身亡?!?/p>
陳靖:“在下可從未與人合謀暗害皇上,王妃空口無憑莫要污人清白?!?/p>
前左都御史,耍了半輩子的嘴皮子,別說秦禹了,朝中一半讀書人都說不過他。
隔著欄桿,陳靖上下打量著傅蓉微,笑出了一口齊整的牙:“恭喜王妃平安無虞度過此難,可真是命大啊。”
傅蓉微笑不出來,她知道該如何對付這種人,可心里只覺得嫌惡又疲憊。她說:“馠都那邊聽說了淑太妃的喪事,想接了淑太妃的尸骨回去,安葬在先帝的妃陵中,難得他蕭磐能有這般細致入微的體貼,但我總覺得他別有用心,不能信?!?/p>
陳靖道:“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抵就是如同您這般。”
傅蓉微:“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此話也是經由你們讀書人的嘴巴傳開的,我們女子污名早就背滿身了,隨便吧……”她淺淺一笑,接著方才的話,繼續道:“我雖然不同意蕭磐的請求,但也不想與他撕破臉,手段要和緩一些,所以,我左思右想,決定玩一手貍貓換太子。淑太妃的靈柩我給他,但里面的瓤子我得換一換。陳大人,聽說你的妻兒留在馠都,你想不想回家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