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呢?她站在云端,受盡膜拜,纖塵不染!她可還記得礪石院石縫里那個被她親手送進地獄的“阿月”?她可還記得那聲沾著血的“活下去”?騙子!都是騙子!她賜予的所謂“生路”,不過是讓他在這爛泥里腐爛得更慢一點,好讓她那高高在上的“道心”少一點塵埃!胸腔里翻涌的恨意和那因強行運轉(zhuǎn)功法而躁動的濁氣混合在一起,如同沸騰的巖漿,灼燒著他的喉嚨。
他干裂起皮的嘴唇無聲地翕動著,嘗到了自己咬破舌尖滲出的、熟悉的腥甜鐵銹味。
龜裂的手指死死摳住身下冰冷的石壁邊緣,指甲崩裂,滲出暗紅的血絲,混入石縫的污垢里。
就在這時,蓮臺上的比試似乎告一段落。
短暫的間隙,沈青瓷的目光,似乎無意識地掃過喧囂的人群,掠過那些狂熱的、敬畏的、嫉妒的面孔。
那清冷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穿透重重疊疊的身影,竟……竟筆直地落向了這片堆放雜物的、被遺忘的角落!那一瞬間,江浸月渾身僵硬,血液仿佛在血管里凝固。
他深陷的眼窩中,那兩點幽暗的火焰驟然爆發(fā)出驚人的亮度,死死地、帶著一種近乎毀滅的執(zhí)拗,迎上了那道目光!跨越了人海,跨越了云泥,跨越了兩年半的血污與恨意。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江浸月在那雙清冷的眸子里,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絲猝不及防的震動!那完美無瑕的冰封面具,出現(xiàn)了一道極其細微、卻真實存在的裂痕!她似乎想確認什么,目光在他襤褸的衣衫、枯槁的面容、尤其是那雙燃燒著地獄之火的眼睛上停留了萬分之一剎那。
然而,就在這一剎那!高臺之上,凌虛真人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實質(zhì)劍芒,越過眾人,精準無比地落在了沈青瓷身上。
那目光中帶著無形的壓力,一種洞悉一切、不容置疑的告誡。
斬斷塵緣!那四個字如同驚雷在她識海炸響。
沈青瓷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
她眼中那絲細微的震動瞬間被強行壓下,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深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
她幾乎是倉促地、帶著一種近乎狼狽的意味,猛地移開了視線,將目光投向遠方虛無縹緲的云海,下頜線繃得緊緊的,仿佛剛才那匆匆一瞥,只是不經(jīng)意間掃過一片礙眼的塵埃。
那倉皇移開的目光,比最惡毒的鞭撻更狠毒百倍!“嗬……”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如同野獸瀕死般的氣音從江浸月喉嚨深處擠出。
他猛地低下頭,身體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不是因為寒冷,而是因為那瞬間沖垮理智堤壩的滔天恨意與冰冷的嘲諷!果然……果然?。≡谒壑?,自己就是那見不得光的污點,是必須被徹底抹去的塵埃!連多看一眼,都怕臟了她那“風靈天驕”的眼!怕被她那高高在上的師尊察覺!騙子!虛偽的騙子!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更濃重的血腥味。
龜裂的手指痙攣般用力,將那疊緊貼胸口的、染血的素箋,狠狠地、更深地往肋骨深處按去!粗糙的紙頁邊緣摩擦著新生的皮肉,帶來尖銳的刺痛,卻奇異地緩解著心口那股幾乎要將他撕裂的、冰冷的、帶著腥甜味的怒火。
高臺之上,沈青瓷廣袖下的雙手,早已緊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幾道月牙形的血痕。
方才那驚鴻一瞥中阿月的模樣——枯槁、龜裂、眼中燃燒著地獄般的恨火——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她的神魂上。
凌虛師尊那警告的目光,則如同一盆冰水,將她心底剛泛起的一絲漣漪徹底凍結(jié)。
她強迫自己將所有的感知都收回體內(nèi),丹田氣海中,那枚青翠欲滴、流轉(zhuǎn)不息的道基之種散發(fā)出柔和卻堅韌的力量,強行撫平著靈臺的震蕩。
她必須完美,必須無瑕。
只是那廣袖的陰影里,無人看見她指尖碾過右臂那道淡粉色疤痕時,用力到指節(jié)泛出的森森青白。
筑基境的比試最終在沈青瓷無可爭議的橫掃下落下帷幕。
北云仙陸“金丹以下第一人”的贊譽,如同最華美的冠冕,被無數(shù)聲音加諸于她頭頂。
慶典的氣氛被推至高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