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費(fèi)力地將一塊足有他半個身子大小的、棱角粗糙的黑色礦石碎塊,往一個半人高的破舊竹筐里推。
每用力一次,瘦弱的脊背便繃緊得像一張拉滿的弓,隨之而來的便是壓抑不住的、撕心裂肺般的嗆咳,小小的身體隨之劇烈地顫抖。
是阿月!沈青瓷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驟然縮緊。
比半月前在接引殿時更瘦了,像一根在寒風(fēng)里瑟瑟發(fā)抖的枯草。
那畏縮的姿態(tài),那帶著痰音的咳嗽,還有手臂上刺目的淤青……一股強(qiáng)烈的酸澀猛地沖上眼眶,視線瞬間模糊。
她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向前踏出了一步。
踩碎了腳下的一根枯枝。
“咔嚓!”細(xì)微的聲響在這寂靜的澗邊角落,卻如同驚雷!那蜷縮著搬運(yùn)礦石的小小身影猛地一顫,像一只受驚的兔子,瞬間僵住。
他極其緩慢、極其艱難地轉(zhuǎn)過頭來,動作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對突如其來的危險近乎本能的恐懼。
一張沾滿黑灰色石粉和汗水泥污的小臉露了出來。
原本或許還算清秀的五官,此刻被疲憊、臟污和一種近乎麻木的怯懦覆蓋著。
唯有那雙眼睛,在看清沈青瓷的剎那,瞳孔驟然收縮,里面翻涌起難以置信的驚愕、茫然,隨即,如同撥開厚重烏云的微弱星光,一點(diǎn)點(diǎn)亮了起來!那光芒微弱,卻帶著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純粹的、不敢置信的希冀。
“……阿……阿姐?”干裂起皮的嘴唇翕動著,發(fā)出一個微弱得幾乎被澗水聲淹沒的氣音,帶著濃重的沙啞和不確定的顫抖。
這一聲“阿姐”,像一根帶著倒刺的鉤子,狠狠扎進(jìn)沈青瓷的心底,疼得她幾乎窒息。
她快步上前,在那孩子本能地瑟縮后退之前,蹲下身,一把抓住了他那只沾滿污垢和細(xì)小傷口、冰涼刺骨的小手。
“為何仙門就不容凡人呢?”她曾無數(shù)次問過自己的師尊、師伯,得到的卻是相似的答案。
。
。
“是我。
”她的聲音干澀緊繃,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輕顫。
目光飛快地掃過他手臂上觸目驚心的淤青,指尖下意識地拂過那青紫的邊緣,動作輕得如同羽毛,“阿月,你……還好嗎?”江浸月被她抓住手,身體先是僵硬得像塊石頭,隨即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
他仰著臟污的小臉,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著沈青瓷,那亮得驚人的光芒里,迅速蓄滿了水汽,大顆大顆的淚珠混著臉上的黑灰滾落下來,沖刷出兩道狼狽的痕跡。
他張著嘴,似乎想說什么,喉嚨里卻只發(fā)出破碎的嗚咽。
“別哭,別哭。
”沈青瓷心亂如麻,只能笨拙地低聲安撫,用另一只還算干凈的袖子胡亂地去擦他臉上的淚和污跡,卻越擦越花。
她迅速瞥了一眼礪石院那扇沉重的、仿佛隨時會打開的黑鐵大門,時間緊迫!“聽著,阿月,”她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老榕樹,樹洞里,我放了東西。
吃的,還有……治傷的。
”她含糊地帶過丹藥,“自己去拿,藏好!每天……悄悄用一點(diǎn)!”她加重了“悄悄”二字,指尖用力捏了捏他冰涼的手,“記住!絕對,絕對不要告訴任何人!任何人問你,都不許說是我給的!明白嗎?”江浸月被她一連串急促的話語和嚴(yán)肅的神情震懾住了,眼淚還掛在臟兮兮的臉上,卻下意識地用力點(diǎn)了點(diǎn)頭,小腦袋點(diǎn)得像搗蒜,眼神里充滿了懵懂的緊張和一絲被委以重任般的鄭重。
看著他這副模樣,沈青瓷心頭稍安,卻又涌上更深的酸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