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就這樣看著。
她欠阿月一條命,更欠自己一個答案——一個關于當時為何沒能握住另一只手的答案。
棲霞山的風光與師尊的青睞,如同一個巨大的、鑲金嵌玉的牢籠,將她高高供起,卻也無形中隔絕了她想去的地方。
直到半月后,一次例行的宗門任務,讓她覷得了一絲縫隙。
任務地點在靈獸谷外圍,采集一種喜陰的“寒煙草”。
任務本身簡單,關鍵在于靈獸谷與礪石院之間,有一片雜役弟子取水浣洗的“冷霧澗”,那里林木幽深,路徑錯綜,人跡相對稀少。
機會來了。
沈青瓷沒有動用師尊賜予、光華奪目的飛劍法寶。
她換下了內門弟子的青綾云紋道袍,穿上了一身最不起眼的灰藍色雜役布衣,又將一頭如瀑青絲用最普通的木簪草草綰起,臉上甚至刻意抹了些許靈獸谷特有的泥灰。
做完這一切,她站在水鏡前。
鏡中人眉眼依舊清麗,但那股屬于“風靈根天驕”的靈秀出塵之氣已被掩蓋大半,只剩下一個眼神沉靜、帶著幾分疲憊與執拗的普通女子模樣。
她小心翼翼地將幾瓶丹藥塞進一個最普通的粗陶小瓶里,又取了兩塊下品靈石,用一塊洗得發白的舊布仔細包好。
指尖拂過瓶身冰涼的粗陶表面,她頓了頓,又從自己的“養氣丹”瓶里倒出幾粒——這是她每月份額里品質最好、雜質最少的。
阿月體弱,又在那等濁氣深重之地,這丹藥對他更有裨益。
冷霧澗名副其實。
澗水冰冷刺骨,從高處跌落,撞擊在黝黑的巖石上,濺起大片白蒙蒙的水霧,彌漫在幽深的山澗里,將周圍的林木和嶙峋怪石都籠罩在一片濕冷的朦朧中。
澗邊生著大片滑膩的青苔,空氣里混雜著水腥氣、腐爛枝葉的味道,以及一絲若有若無、從礪石院方向飄來的、礦石和地火混合的焦糊濁氣。
沈青瓷收斂了周身所有屬于修士的氣息,如同真正的雜役,低著頭,腳步匆匆地沿著澗邊一條被踩出來的泥濘小徑前行。
風靈根的感知被她放大到極致,捕捉著周圍每一絲異樣的氣息和聲響。
心跳在胸腔里擂鼓,并非恐懼,而是一種混雜著急切與負疚的焦灼。
轉過一片生滿巨大蕨類植物的濕滑石壁,前方豁然開朗,是一小片相對平坦的碎石灘。
灘涂邊緣,靠近礪石院高聳黑石圍墻的陰影里,果然有一株虬結的老榕樹,樹干粗壯,離地一人高的地方,有一個天然形成的、被苔蘚半掩的樹洞。
就是這里了。
沈青瓷迅速靠近,將那個裝著丹藥和靈石的粗陶瓶塞進樹洞深處,又扯了幾把濕漉漉的蕨葉胡亂遮掩了一下。
做完這一切,她剛想退入身后的冷霧中,一道細弱、壓抑的咳嗽聲從不遠處傳來。
她猛地僵住,屏住呼吸,循聲望去。
只見靠近礪石院那高大黑石圍墻的角落陰影里,一個小小的身影正蜷縮著。
他背對著沈青瓷的方向,身上套著一件明顯過于寬大的、漿洗得發硬發白的灰色粗布短褂,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上,布滿了青紫色的淤痕和擦傷,新傷疊著舊傷。
他正費力地將一塊足有他半個身子大小的、棱角粗糙的黑色礦石碎塊,往一個半人高的破舊竹筐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