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維凝滯了片刻,沉下心去感受周遭的環境,原本那略顯可怖的聲音被他一一辨明,短短幾秒之間,便簡單確認了自己的現狀。
他此刻正躺在床榻上,身下墊了一層棉被,身上似乎被換了一身衣服,布料有些扎人,內層似乎加了棉絮,不太舒適,但勝在保暖。
江枕玉覺得全身都不聽使喚,尤其是左小腿,沒什么知覺,似乎還用夾板固定住了。
感官隨之再向外延展,屋內略有些空曠,木柴燃燒的噼啪聲和砂鍋里食物翻滾的聲音混在一起,屋外是瓊山山脈呼號著的風雪,似乎間或有東西被吹飛的聲音響起。
由此判斷,他目前所在的屋子,主人的生活十分清貧,就算沒到家徒四壁的地步,也差不了太多。
起碼江枕玉最難過的那幾年,也沒用過這么折磨人的布料。
而他目前所在的這棟房屋,唯一的優點便是不會四面漏風,不穩固得像是快要散了架。
江枕玉隱約記起自己從山崖上墜落,撞到了類似捕獸的陷阱上,巨網層層緩沖,讓他勉強保住一條命。
江枕玉還記得昏迷前有人急匆匆地走到自己身邊,想來便是那人救了他。
他親自給自己計算的死局,居然在臨門一腳的時候被人撞破。
江枕玉不明白,就算陰差陽錯中他沒有墜亡,深入肺腑的劇毒也早該要了他的性命。
這偶然救了他的人,居然還有本事解他的毒。
屋內短暫地寂靜了一會兒。
應青煬已經放下石杵,拖著下巴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榻上的男人,十分有耐心地等待這人的回應。
數他直言,這人睜開眼的模樣也和他想象中的一樣,是個文人雅士謙謙君子的模樣,想必在詩詞歌賦上也是一把好手。
和應青煬這種寫個婚書都要靠文抄公的人完全不一樣。
但床榻上的人只是輕輕眨了眨眼,問:“你認識我?”
應青煬道:“山腳下是第一次見。”
“你與我有仇怨?”
“素未謀面,哪里來的仇怨?”
“那我殺了你全家老小親眷手足?”
“并未。”
應青煬篤定的回應一出口,榻上的男人沉默片刻,語氣淡漠,仿佛把自己的性命當成早該被拋卻的東西。
他又問:“那你為何救我?”
殺了追兵之后他不曾回頭,沉默地走進群山間,便代表著史官落筆,帝位正式更迭已成定局。
至于他自己,是生是死對他來說并無差別,活著湊合,死了也沒什么不好。
而現在他的處境,江枕玉再算無遺策,也想不到黃泉路上還能碰見個活閻王。
雙目失明,不良于行,這樣茍延殘喘的后半生和死亡相比,當然是后者更合他的心意。
不管是何原因,他厭惡一切被挾制的境況,光是想象一下就讓人作嘔。
應青煬盯著了無生趣的男人,歪了歪頭,“你這人真是奇怪,救人還必須要有個理由?想救便救了,積德行善的好機會啊。”
江枕玉覺得眼皮有點酸痛,他沒有開口反問對方,一個廢人就算活下來又有什么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