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如熊羆,鐵塔一般的丁旿沉聲應諾,揮了揮手中那柄起碼有三十斤重的狼牙棒,說道:“寄奴哥,我早就準備好了。”
劉裕笑著按下了他的這柄重兵器:“我是去見見一個老友,不需要這個。”
劉鐘的眉頭一挑:“大帥,這里畢竟人生地不熟,要不,我看還是等到了彭城,再帶兵過去吧。”
劉裕擺了擺手:“我不想跟老友之間有什么誤會,再說,這次是我自己赴約,世子,如果我兩個時辰還沒回彭城,你就帶著節杖馬上回建康,胖主薄會知道接下來怎么做的。”
他說著,一夾馬腹,向著西北方戲馬臺的方向,疾馳而去,丁旿抄著狼牙棒,緊隨其后,二十余騎頓時就這樣消失在煙塵之中,馳下了官道,很快就消失在了密林里。
劉鐘坐直了身子,重新持起節杖,對著身后的眾騎喝道:“現在出發,去彭城,吃狗肉!”
戲馬臺前,劉裕看著這座龐大的建筑,感慨萬千,一邊的丁旿摸著腦袋,訝道:“這,這可比咱京口的社戲臺子,大上了起碼十倍啊,我的天,這么大的戲臺子,是怎么搭起來的?”
一邊的一個軍校,操著一口閩浙口音,正是永嘉軍校,鎮軍將軍府別將駱球,笑道:“猛牛,老土了吧,這可不是戲臺子,這叫戲馬臺,又叫格斗場,是專門讓戰俘奴隸們一決生死的地方。想當年,咱們大帥可是在這里連勝三場,當眾揭穿了郗超的陰謀,名震天下呢。”
丁旿吐了吐舌頭:“我滴個乖乖,這么厲害啊,寄奴哥,這里面是不是可以坐幾萬人,都能看到你的威風啊。”
劉裕微微一笑:“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咍?”
駱球看向了劉裕:“大帥,現在能告訴我們,你這回要見何人嗎?”
劉裕笑道:“去見我最好的兄弟,換命的兄弟。”他說著,雙腿一夾馬腹,胯下座騎,一聲長嘶,直接就向著戲馬臺的大門奔去。
片刻之后,劉裕步行走過了吊橋放下的大門,偌大的戲馬臺,空空如也,兩側之上,那些個坐席,站臺,環繞整個巨型格斗場的觀戰位置上,都是空無一人,而那北側的幾十個雅座包間,更是早已經殘破不堪,偶爾有些布幔之上,盡是孔洞,有氣無力地搖晃著,似乎在說這里曾經的輝煌,并見證著現在的落寞。
戲馬臺上,站著兩個人,一男一女,一黑一青,那個不下于劉裕的,魁梧如熊虎般的身形,可不正是劉敬宣,劉裕一步步地走向他,雙手漸漸地張開,而劉敬宣看著劉裕的眼中,早已經盈滿了淚水,他的鼻子,在慢慢地抽動著,在劉裕跳上戲馬臺的那一刻,他終于忍受不住內心的激動,大聲道:“寄奴,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劉裕微微一笑,停下了腳步,看著劉敬宣,平靜地說道:“阿壽,好久不見,我來帶你回家。”
劉敬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聲長嘯,整個人都撲了過來,一下子扎進了劉裕的懷里:“寄奴啊,我好想你,我想死你,想死兄弟們啦。聽到你們建義的事,我就恨,我就恨為什么我不在你們的身邊!”
劉裕微微一笑,他的脖子上涼涼的,他知道,這是這個孩子似的猛士流下的激動的淚水,他輕輕地拍著劉敬宣的后背,柔聲道:“沒事,你的仇,大帥的仇,我們兄弟一定會報,現在回來也不晚,咱們當初約定好的,一定要做一番大事的。今天,我接你回家。”
劉敬宣突然從劉裕的懷里退后,撲通一聲,推金山倒玉柱,一下子跪在了劉裕的身前,脫下了頭盔,大聲道:“寄奴,阿壽莽撞,沒用,惹下滔天大禍,更是累及嫂子,已經沒臉再做你的兄弟,更沒臉跟你回去了,你殺了我吧,拿我的腦袋,去讓慕容德退兵,只要能保兩國平安,能保你的大業,能換回嫂子,我這條賤命,又有何可惜的呢?!”
一聲怪笑從戲馬臺的西側看臺傳來:“好感人的兄弟情啊,老夫看了都要掉眼淚啦,要不,送你們一起上路,來世去當兄弟,如何?”
兵圍高臺辯忠奸
劉敬宣的臉色一變,而劉裕卻是神色如常,他轉過身,看著西側的看臺,只見劉該全副武裝,從一處廢棄的棚子里緩步而出,而一個全身青色,戴著面具的女殺手,扎著沖天的馬尾,綠布蒙面,手里持著一對分水刺,刺頭泛著淡淡的藍光,一看就是淬了劇毒,眼中光波閃閃。
在兩人的身邊,各處看臺和棚屋之中,走出了數不清的甲士,有人持弓弩,更多人則是操著戈矛,足有上千人,看這衣甲,盡是北青州的將士,頓時,就把這戲馬臺,圍在了當中,而這些軍士身邊,更是有上百名黑色勁裝,身著軟甲的刺客,身手矯健,一看就是一流的殺手。
劉敬宣睜大了眼睛,指著劉該,破口大罵:“狗日的劉該,你果然就是那個里通外國的奸細!”
劉該微微一笑:“一個跑到南燕的反賊,竟然說別人里通外國,太可笑了。告訴你們吧,今天,我要為國討賊除奸,把你們這些叛徒,一網打盡!”
雙兒在一邊高聲道:“劉該,是誰指使的你,這次的會面,萬無一失,你是怎么可能知道的?!”
劉該得意地仰天長笑:“慕容蘭以為她會個飛鷹傳書,就可以天衣無縫了,殊不知,天網恢恢啊,我早就注意你們的那些個破鳥了,想要截獲,也不是太難的事。劉裕,只要殺了你,很快,你老婆也會上路找你的,還有你全家,念在我們北府同僚一場,穿過一身軍裝,我是絕不會讓你孤身上路的!”
雙兒的眼中淚水一下子流了下來:“姑爺,是我,是我害了你們。”
劉裕微微一笑:“雙兒,沒事的,讓我來會會這個老賊。”
他說著,轉而看向了劉該,平靜地說道:“劉該,你說阿壽一時避難,暫時棲身南燕,是大晉的叛徒,那我也是這種情況嗎?你說為國討賊除奸,為的是哪個國,討的是哪個奸?”
劉該的眼珠子一轉,笑道:“大晉?天下早就沒有大晉了,大晉的末代皇帝司馬德宗,當著天下人的面,把皇位禪讓給了大楚皇帝,這天下,是桓楚的天下,我奉楚帝密詔,要討伐你這個奸賊,有什么問題?”
劉裕笑了起來:“原來你是要為桓楚效力啊。且不說桓玄已經失敗,被我們趕出了建康,主力全喪,就算逃到了荊州,也是時日無多,你說你要為桓玄效力,那請問之前他要天下各州郡勤王時,你好像也沒啥作為吧,如果你真的是忠于桓楚,安會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