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甫之咬著嘴唇,沉聲道:“他們是我的兵,我比誰都心疼,但是這個時候,萬萬不可以散陣!老喬就是因為前線軍陣動搖,給劉裕火攻,才會成這樣。再說了,潰兵中間要是混有敵軍的奸細,沖到我方陣線,再作亂,尤其是火攻,我們也會是同樣的下場!這時候萬萬不可心慈手軟,寧可錯殺,絕不放過!就算潰兵想退,也得繞道大陣的兩側回來,敢正面跑回來的,殺無赦!”
身邊的傳令軍開始打起旗號,鼓角聲大作,前方的弓箭之聲不絕于耳,漸漸地,正面已經沒有幾個還在奔跑的人了,兩百多人散開了向兩側撤回,而三百多具尸體,則散亂在兩軍之間,冒著青煙。焦臭的味道,彌漫在戰場之上。楚軍中央方陣,陷入了一片死寂,那剛才還沖天的戰鼓之聲,以及整齊劃一,帶著湖北腔的“京八去死”的口號,都已經聽不見了。
那個傳令的親衛湊了過來:“將軍,現在我們怎么辦,士氣不振,軍心浮動,只怕,撤回大營,才是上策吧。”
吳甫之怒道:“撤?你是昏了頭吧!這時候往哪兒撤,怎么撤?前軍死了這么多兄弟,難道老喬他們白死了嗎?現在京八賊所有的招數都用光了,他們就這點人馬,還不到我中軍的人數,就是繼續死戰,我們也不一定會輸!”
那傳令兵睜大了眼睛,說道:“可是,可是劉裕讓我們看到的,未必就是他的真實實力啊,如果北府軍只有這一千多人,哪敢和我們正面決戰?還有,還有那些北府騎兵,這會兒也不見了蹤影,是不是會有什么陰謀?!”
吳甫之左右張望了一會兒,咬了咬牙:“顧不得這么多了,至少現在我們的兵力,仍然有絕對的優勢,鳴鼓,進軍,全軍壓向京八,他們后面是火場,兒郎們,把京八推進去,燒死,為兄弟們報仇!”
他說著,回頭一把從身后的兩個擂鼓力士的手中,搶過兩把鼓槌,親自鳴起響鼓,大吼道:“京八去死,京八去死,京八去死!”
幾十面響鼓同時作響,剛才還沉默的楚軍中央方陣,又開始向前移動,本來因為目睹了前軍同伴被屠戮一盡,而戰意闌珊的楚軍將士們,又重新開始跟著鼓點,一邊喊著“京八”去死的口號,一邊舉槊頂盾,踏著整齊的步伐,向前進軍!
吳甫之一邊擂鼓,一邊看了一眼后方,眉頭微微一皺,對著身邊的傳令兵低聲道:“傳令后軍高將軍,牢牢守住現在的位置,不得輕進,無論如何,確保全軍的退路!”
且戰且退誘敵攻
殺聲,鼓聲,哨子聲,聲聲入耳,慘叫,號叫,怒罵叫,叫叫入魂。伴隨著呼嘯的風聲和弓矢上天,破空穿云時的那種呼嘯聲,以及矛槊相交,刺擊盾牌時的那種聲音,混合在一起,成為戰場上特有的主旋律,回蕩在句容原的每個角落。
劉裕的斬龍刀已經插在了后背的刀鞘之上,而他的手中,持著一桿標準的步槊,由那南塘紫竹所制成,既長且韌,在劉裕的來回舞水下,四米多長的槊桿之頭,那半尺長的槊尖,如毒龍吐舌,不停地扎擊著面前排成一線的楚軍盾陣。
而劉裕整個人,已經站在離本方陣列之前約一步半的地方,在他的身后,列成一線的北府軍步兵,正在且戰且退,甚至陣線已經不是完全的一道水平線,靠了劉裕,何無忌,向靖等十余名身經百戰的老兵們頂在前面,以一已之力同時面對起碼十五六根對方的長槊,這才掩護著本方的同伴,不停地后退,重組。
“嗚”,又是一陣弓箭騰空而起,越過交戰的兩軍的頭頂,狠狠地傾瀉在北府軍的軍陣之中,后排的軍士們,紛紛舉起手中的小盾,護著頭臉等要害之處,但是顧不及不到的肩頭,手臂等地方,則仍然不可避免地中箭,幾乎每個將士的身上,都扎著起碼兩三枝這樣的弓箭,雖不致命,但仍然會從這中箭的位置,緩慢向外滲血,畢竟,楚軍精銳,弓強箭快,遠非一般的弱兵可比,這從這些弓箭經過吊射之后,仍然可以擊穿北府軍那精良的鎧甲,可以得到明證。
劉鐘奔到了劉裕的身邊,舉起手中的一面大木盾,頂在劉裕的頭頂,只聽到“啪”“啪”地一陣響聲,如同雨點打中了屋檐,三四根箭矢的鏃頭,甚至透過了這面足有幾寸厚的木盾,從另一面可以看到這些箭頭,劉鐘吐了吐舌頭:“寄奴哥,楚軍的箭可真強啊,哎呦!”
他說著,猛地一換手,用左手持起了盾牌,右手在撤下之時,可以看到,掌心處已經給扎了一個小小的口子,往外冒出血絲。
劉裕笑道:“看來你的這個盾也不安全啊,當心!”
他的長槊猛地向下一挑一撥,兩根從下盤襲來,刺向劉鐘的腳的長槊,被一下子蕩開,劉鐘往后一跳,說道:“這些楚蠻子,就盯著下三路刺。”
劉裕沉聲道:“所以說這些是精銳老兵啊,知道對面大盾刺不動,刺腳能把人給刺倒,盾牌防不住腳,這點我們以后真要跟人家多學學呢。回去吧,我這里沒有問題。”
劉鐘回到了身后的盾陣之中,看著肩頭和臂甲之上足足插了五六枝弓箭的劉裕,大聲道:“寄奴哥,別太勉強,不行就輪換!”
劉裕哈哈一笑,長槊如盤龍一般地舞起:“我這里沒問題,守住陣線,徐徐后退,還有,把這些焦尸死人給擺開,前面差點把我給絆倒了!”
楚軍中央,吳甫之擂鼓越來越起氣,他的臉上寫滿了興奮之色,一如身邊的眾軍士,一個時辰了,楚軍中軍,已經把北府軍給逼退了四百步之多,甚至越過了那三十多部燒焦的大車一線,眼看著面前的北府軍的陣線在不住的后退,而本方則步步緊逼。
唱著戰歌,喊著口號的楚軍戰士們,士氣如虹,整齊劃一地向著對面的北府軍陣列齊齊穿刺,每輪刺擊,總有幾名北府軍士給擊穿盾牌,或者是刺中腳底,栽倒在地。
一旦失去了盾牌的保護,倒在地上,馬上就會給十根以上的長槊刺中,擊斃當場,而劉裕等幾十名武藝高強的老兵將校頂在最前面,以一人之力頂著十余枝長槊的刺擊,不停地為身后搖搖欲墜的戰線后退,爭取時間。
但饒是如此,在一輪輪的箭雨射擊下,這些頂在前方的勇士,也是傷痕累累,重甲之上,矢如猬集,更是阻擋不住本方的頹勢。
那個傳令兵興奮地說道:“將軍,我們又變陣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