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之后,建康城,太極殿。
昔日處理朝政的大殿,迎接各國使節,舉辦最正式典禮的大殿,這會兒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餐廳,平時百官們坐著議事的各個榻上,擺滿了小案,各種精美的山珍海味,美酒佳釀,擺放在了這些小案之上,而穿紅著紫的各級官員,也是笑著紛紛入座,不停地跟相熟的同僚拱手做揖。
王謐一身紫袍,作為當今的尚書左仆射,可以說是桓玄之下的頭號重臣了,他面帶微笑,不停著和一個個的世家子弟出身的高官們打著招呼,今天的這場大宴,是他一手安排的,打的是迎接出征平定天師道之亂的將士凱旋,與戰勝肆虐建康城多日的洪災雙重慶功大宴。而且,據說今天的宴會之上,會有一件大喜事要向眾臣宣布。
庾悅滿面春風,走上了大殿,王謐笑著迎上前去,互相行禮:“庾公,一切可好?”
庾悅笑道:“這陣子抗洪救災,王仆射可是辛苦了,今天為您設下這慶功之宴,是理所當然的啊?!?/p>
王謐連忙擺了擺手:“我哪有什么功勞啊,這是靠了桓相公的指揮得當,陛下的洪福齊天,還有全天軍民們的共同努力,包括象庾公這樣的同僚們在一線奔波,我只是掛個名,做點本份之事罷了,何足掛齒。”
周圍響起一陣馬屁之聲,庾悅笑著上前,行禮之余,低聲道:“一切都準備好了。皇后最后還是屈服了。”
王謐的嘴角邊勾起一絲笑意:“庾公辛苦,請上座?!?/p>
在大殿的另一個角落里,郗僧施和謝混穿著五品官袍,混跡于一堆中等世家之中,所有人都有意無意地跟他們保持著距離,這要是換了幾年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堂堂的郗,謝兩家的頭面當主,卻是混成了中等世家,也難怪這兩人一直臉色陰沉,不停地喝著悶酒。
郗僧施的眉頭皺了皺,看著在大殿前面,正在落座的王謐和庾悅,咬牙切齒地說道:“什么時候,輪到他們來發號施令了!謝兄,夫人她…………”
謝混緊緊地咬著嘴唇,低聲道:“罷了,大勢如此,不可挽回,可恨那王謐居然帶著一幫世家掌門,直接向姑母逼宮,要他逼表妹交出傳國玉璽,哼,他們就這樣公然謀逆,個個該死!”
劉毅的聲音在一邊緩緩響起:“謝公子,成王敗寇,這樣的話,就不要說了,沒有意思,今天在這里,我們還是管住自己的嘴,好好看戲就是?!?/p>
謝混的臉色一變,一邊的郗僧施驚喜的說道:“希樂,你怎么來了?!”
劉毅一身文官的五品紅袍,就在謝混的身邊坐了下來,微微一笑:“聽說京口江南大營的桓撫軍(桓修是撫軍將軍)今天要來參宴,我們江北大營的桓鎮軍(桓弘現在是鎮軍將軍)又怎么能落在他兄弟之后呢,這不,也帶我來赴宴了。”
他說著,一指前方,正在和王謐一起拉著手,說著客套話的桓弘。
謝混勾了勾嘴角:“希樂兄,你這個時候,應該跟著你家將軍才是,我們只不過是兩個落魄的世家子弟,幫不了你的前程,又何必在這個時候過來呢?”
劉毅微微一笑:“我劉毅一向喜歡結交世家高門子弟,可不是為了攀附權勢,只是因為志趣相投,交個朋友罷了。上次謝公子在郁州一戰,你我合作默契,共破妖賊,我從軍多年,還是
龍行虎步登朝堂
劉毅倒也沒有太意外,他輕輕地“哦”了一聲:“這樣啊,確實對皇帝太殘忍了點,不過,這也沒辦法啊,皇帝不能親手奉璽,只能讓人轉交,這么說來,這個奉璽的操作,也可以改掉了,換成今天讓王謐獻璽,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說到這里,他突然臉色一變,一拍額頭:“哎呀,看我這腦子,居然忘了,三公子可是尚了晉陽公主的,當今的陛下,可是你的小舅子啊,我的錯,我的大錯啊,三公子請恕罪!”
劉毅所說的晉陵公主,乃是晉孝武帝,司馬曜的女兒,當年由王珣親自主持為其選婿,彼時謝琰尚在,正在組建宿衛軍,拱衛京城,聲勢正隆,于是王珣極力舉薦謝混為婿,而孝武帝當時對謝混還不太了解,曾說,如果女兒將來的夫婿有劉惔(謝安的小舅子,東晉中期大名士,與桓溫關系相為親密,留下了眾多段子于世說新語之中),王獻之(書圣王羲之的兒子,王凝之的兄弟,有大小王之稱的小王,著名書法家)這樣的文才,他就滿意了。
結果王珣當時笑著說,謝混雖然沒劉惔的文才,但比起王獻之,應該是稍稍強一點的,孝武帝一下子就滿臉笑容,連聲說,那我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呢?
在大婚前,還有一段小小的插曲,大名士袁崧也想來湊個熱鬧,為自己的兒子袁攸之也來求婚,結果王珣直截了當地對他說:“我勸袁公不要動那禁臠(豬頸肉那一塊,專門作祭祀用,意思是說一般人不能動的)!”算是把這門親事一錘定音。
可見,當初這謝家跟司馬氏皇家的聯姻,也意味著皇室與最高等的世家大族間牢不可破的聯盟,甚至連袁崧這種中上等大世家,本人也是當朝名士,也不能與其競爭,可惜,時過境遷,到了今天,尚了晉陵公主幾年的謝混,卻已經淪落到這種在大宴之上給扔到角落,無人問津,甚至避之惟恐不及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