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橫公子在海鹽
會稽郡,海鹽縣。
這是一座歷久悠久的名城,在石器時代就有人類活動,越人的先民居于此處,世代以捕漁為生,春秋時,吳越在此爭霸經(jīng)年,后來越滅吳,楚又滅越,最后秦王贏政一統(tǒng)天下,設會稽郡的同時,亦改此處為長水縣。
后來贏政巡視天下,路過會稽郡,方士進言此地有王氣,于是贏政心生厭惡,發(fā)刑徒十余萬,拆毀其城,并污其名為囚卷縣,吳越語中,即讀為由拳縣,而縣中有由拳山,亦由此名而來。
大約是秦王之舉,觸怒上天,他離開之后,所留置的官員作威作福,壓榨當?shù)匕傩眨炫嗽梗幸焕蠇D人,成天會到城門處察看,一連數(shù)年,縣令奇怪,派城門官查問,老婦則說,夢中仙人警告,若城門有血,則全縣會化為一片汪洋。
縣令聽聞之后,大笑著不信,不僅如此,還命城門官以狗血涂抹城門,他狂言道,始皇帝受命于天,他作為始皇帝派在這里的官員,就代表著皇帝,老天也奈何他不得。而那個老婦人,看到城門的血后,哭著離去,不知所蹤。只有幾戶人家跟著她離開,夜宿在城外的由拳山上。
當天夜里,縣令突然被一個吏員吵醒,正是那城門官,名叫干,縣令一眼看到他,雖還是人頭,但身子已經(jīng)變成了一條魚,大驚失色道:“怎么變成魚了?”
而這個干則哭道:“明府亦為魚!”話音未落,滔天洪水淹沒了整個由拳縣,從縣令到幾乎每戶百姓,都化為魚蝦。只有跟著那個老婦離開的幾戶人家,才幸免于難。
從此之后,由拳縣就成了一片大湖,名為拓湖,而縣名也改為當湖縣,后面的幾百年,當年幸存的百姓和后來遷入的移民們,以湖為生,在湖邊種植水稻,成為有名的漁米之鄉(xiāng),東漢時,因其糧產(chǎn)豐富,被稱之為禾興縣,三國時期,此地屬于吳國所有,因為要避太子孫和的名諱,改禾為嘉,這就是嘉興這個地名的由來,而又因為嘉興臨湖傍海,除了種水稻外,也是會稽一帶著名的煮海為鹽的鹽廠所在,所以在東晉時期,又改名為海鹽縣,成為北接吳興,南連山陰的交通要道所在,自會稽入建康,這里是必經(jīng)之路。
縣衙大堂之上,一個年約五約,紅面黑須的官員,身著綠色的官袍,坐在案后,正在看手中的一卷公文,此人正是那海鹽縣令鮑陋,而一個身長八尺,虎背熊腰的壯漢子,同樣的紅色臉膛,跟他容貌有個七八分相似,一看即知是父子,身著一身軟甲,站在堂下,領著一幫持刀披甲的衙役,目光中盡是不屑之色,看著站在堂上的沈慶之。
此條壯漢乃是鮑陋的兒子,鮑嗣之,曾經(jīng)在京城當過宿衛(wèi)軍,很有些槍棒功夫,上次鮑氏父子隨謝琰南下平叛,鮑嗣之曾帶著一校兵馬親自攻下這海鹽縣城,斬殺賊將丘汪,也因此功,被封為校尉,協(xié)助其父親駐守這海鹽縣城,扼守從吳興到山陰的要沖。
沈慶之的身上,已經(jīng)是汗透衣甲,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從他的額頭和兩鬢滑下,他卻顧不得擦拭,對著鮑陋說道:“鮑縣令,軍情緊急,還請速速按公函中謝內史,哦,應該是謝將軍的要求,迅速聯(lián)絡吳興烏莊的劉裕所部,并差人火速進京,請北府軍前來支援。”
鮑陋抬起了頭,看著沈慶之的臉上,一臉的疑色:“這公函,沈幢主可曾看過?”
沈慶之搖了搖頭:“在下位卑職輕,哪有資格看這公函,只是奉了琰帥的軍令,送信至此。”
鮑嗣之重重地“哼”了一聲:“既然位卑職輕,又沒有看過這個公函,那你怎么知道謝將軍是要找北府軍來援的?沈慶之,聽說你跟妖賊作戰(zhàn),輕功冒進,中伏給射聾了一只耳朵,該不會是產(chǎn)生了什么幻聽吧。”
沈慶之沒有看鮑嗣之,對著鮑陋正色道:“卑職來前,參加過軍議,琰帥同意速報朝廷,請北府軍來援,現(xiàn)在前線軍情如火,大軍正在跟妖賊隔江對峙,妖賊數(shù)量眾多,糧食不足,可能會鋌而走險,直接強渡攻擊,所以,還需要北府軍迅速南下支援。請鮑縣令速速派快馬先行去烏莊的劉裕所部,請他南下,卑職這就繼續(xù)北上去建康。”
鮑陋冷冷地說道:“你若是想找救兵,那自己去便是,本官職責是鎮(zhèn)守這海鹽縣城,這公函上也沒有要本官去通知哪處兵馬赴援,前日里琰帥派過人要在海鹽境內搜查莊園的兩千兵馬回去了,本官已經(jīng)作好了這個任務,而你沈幢主的要求,并不是琰帥的,本官沒必要執(zhí)行。”
沈慶之咬了咬牙,大聲道:“鮑縣令,現(xiàn)在軍情如火,賊眾有二十多萬,而且每天都還有刁民前去投奔,我前線的兵馬不過兩萬,若妖賊真的全線進攻,恐怕難以抵擋,這個時候,需要吳地各郡縣的每一個兵士都去赴援,方有成算,卑職去建康,并不路過烏莊,所以還請鮑縣令派人前去請劉裕南下,劉裕是威震天下的勇士,上次曾經(jīng)獨驅數(shù)千妖賊,有他在,勝過千軍萬馬。”
鮑嗣之哈哈一笑:“好個獨驅數(shù)千妖賊,明明是自己中了埋伏,差點送命,還害死幾十個同伴,要不是援軍前來,妖賊怎么會退?說得好像是他一個人的功勞似的。小爺我親率兵馬攻下這海鹽縣城,斬殺賊軍大帥丘汪,功勞不比他劉裕大得多?你怎么不求我南下去幫忙啊。”
沈慶之擦了擦臉上的汗水,擠出一絲笑容:“鮑公子當然也是有名的勇士,若是能跟劉裕聯(lián)手赴援,自是最好不過,只是…………”
鮑嗣之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得了,跟這種只會自已出風頭的豬隊友,我還怕給他坑死了呢。爹,孩兒愿領鄉(xiāng)兵五百,前往邢浦,上次只斬了個丘汪,這回,一定要拿下孫恩的人頭!”
劉裕的聲音在堂下沉穩(wěn)地響起:“劉某愿助鮑公子立此大功!”
大義面前棄私怨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了殿外,只見一條鐵塔般的身影,在五個身披軟甲的壯漢的簇擁之下,昂首闊步而入,而門口的幾個軍士本能地想要攔,卻給劉裕那如冷電般的眼神一掃,都縮住了手腳,竟然就這樣眼睜睜地看他進來了。
鮑陋不自覺地從大案之后站了起來,沈慶之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剛要轉身上迎,身邊卻是一陣風飄過,只見鮑嗣之提著風火棍,一個箭步就躥了出去,在大堂臺階上擺開了架式,對著劉裕身后的那幾人厲聲道:“好啊,光天化日之下,妖賊竟然敢就這樣出入衙門公堂了,來人,快給我把這些妖賊拿下!”
劉裕身后的沈家五虎中,站在前排的沈淵子沉聲道:“這位軍爺,我等已經(jīng)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得到了吳國內史袁大人的赦免,不再是妖賊了。請你不要再以這個稱呼來說我們兄弟,現(xiàn)在的我們,是朝廷的官兵,和你一樣。”
鮑嗣之冷笑道:“你這話騙騙鬼還可以,在我這里就別想混過去了。妖賊中確實有些給裹脅的百姓,但是你們沈家五子,可是賊中頭目,象沈云子,更是親手殺害上虞徐縣令的兇手,還有沈田子,誰不知道是妖賊中勇冠三軍,沖鋒陷陣的勇將!袁內史赦免你們是他的事,但這里是海鹽,不是吳興,小爺今天就要把你們五個挖心摘肝,祭奠死在你們手上的無辜軍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