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北府一丘八 第983節(jié)（第1頁）

劉穆之輕輕地嘆了口氣：“寄奴啊，我說句你不愛聽的，這是你的理想和現(xiàn)實妥協(xié)之后的最好結(jié)果了。你一個人當圣人是不夠的，先得讓天下的世家起碼都成為圣人，能夠跟你一樣愛國勝于愛家，愛百姓超過愛自己的家人親友。”

劉裕沉聲道：“我沒這么高尚，只不過，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百姓的數(shù)量，遠遠多過自己的家人，如果不為百姓謀福利，那百姓也不會提供力量來保家衛(wèi)國，最后國破家亡，損失的還是自己家族。要想自己的子孫延續(xù)，家族永存，就得先保證國家的強大和存在，這個道理，不難理解吧。”

劉穆之點了點頭：“是很好理解，但為什么這么多飽讀詩書的世家子弟都不愿意去執(zhí)行呢？因為大多數(shù)時候，你說的這些國破家亡的，只是風險，只是可能，就算是北方強胡，真正地想要滅我大晉，百年來也只有淝水一次，為了這種很難遇到的危險，去動搖自己現(xiàn)實的利益，你覺得有幾個人能做得到？”

劉裕沉聲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如果平時就上下離心，官民仇視，真要是危險到來時，又如何應(yīng)對？何況大晉的敵人只有胡虜嗎？天師道的妖賊，荊州桓氏這樣的軍閥，難道就不是敵人了？天師道之亂，可以在世家經(jīng)營了百年的吳地一呼百應(yīng)，幾乎滅掉大晉，這教訓(xùn)還不夠深刻？”

劉穆之嘆道：“所以，只有殺到頭上時，才會悔之晚矣，但之前會貪得無厭地去壓榨吳地的佃戶，百姓。而且，就算是妖賊，難道他們是為了天下窮苦人而戰(zhàn)斗嗎？孫恩，盧循之流，就算不考慮天道盟的背景，他們也不過是想成為新的世家罷了，奪取權(quán)力之后，會比王家，謝家這些世家更兇殘，對民眾的壓榨會更兇狠，你不否認吧。”

劉裕點了點頭：“跟妖賊，藩鎮(zhèn)軍閥相比，世家當然要好一些，但道理還是一樣的，掌權(quán)之人，要在平時就主動關(guān)心民生疾苦，要給民眾希望，只有這樣，才能家國一體，上下一心，就象同為世家，上次天師道大亂之時，很多平時欺負人的世家，給百姓帶著妖賊主動消滅了，而平時對民眾不錯的謝家，王家，大難來臨時，還是有不少世代佃戶愿意舍命來救的，給王凝之欺騙變成鬼兵的那幾萬人，不就是這些平時恩德的回報嗎？”

王妙音嘆道：“終歸還是負了這些人的信任，我娘現(xiàn)在天天吃齋念佛，就是想贖回當時的罪孽，他們是信了我娘，信了謝家才喝下那些符水的。”

劉裕正色道：“是的，其實民眾百姓，要的不多，他們并不要你謝家的田，甚至就算這些地歸于謝家名下，他們世代租種，只要不把他們逼的家破人亡，他們?nèi)匀粫兄x謝家的恩德。這些事情難做到嗎？”

“這些地，本就是國家的地，本該就是分給這些百姓自己耕種的，因為歷史遺留的問題，成了謝家王家的私地，這些百姓給人奪了自己本該有的田地，還得感激奪自己土地的世家，妙音，你覺得如果哪天這些佃農(nóng)，莊客們覺悟了，想明白了這個問題，他們會如何看世家大族？”

王妙音淡然道：“那些也是因為大晉開國之初，這些地本是吳地豪強的，在我們王家，謝家這些北方世家來江南之前，就世代是本地豪族所有，當年開國的世家借著大晉南渡的機會，把這些地盤，從本地豪強的手中收回，成為世家的產(chǎn)業(yè)，也因為這些土地，可以安置南下的流民，成為我們的莊客。”

“幾十年來，靠了這種模式，大晉保持了穩(wěn)定，你不能因為你的理想，就把這套說得一無是處。亂世之時，沒這么多公平可講，當時的情況是為了大家能抱團活下去，就象南燕，這么多族人，部眾要依附于慕容氏，就連賀蘭部，也是只能聽其號令，難道這就是公平的嗎？”

劉裕點了點頭：“是的，我不否認當時這樣分配土地和資源，有其合理性，在后面延續(xù)，也保持了大晉揚州，吳地的平安。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百年前永嘉之亂的時候了，現(xiàn)在大晉早已經(jīng)站穩(wěn)腳跟，開始反過來北伐，收復(fù)失地。總不能說還是這一套，千秋萬代。至少這些世家大族世代占有的土地，那些遠遠超過爵位應(yīng)該占有的土地，應(yīng)該還給國家了吧，應(yīng)該分給天下百姓了吧。”

王妙音咬了咬牙：“這個問題，不是早就談過了嗎，軍功得爵，按爵分地，而且你也答應(yīng)了，讓慕容氏的族人，還有自愿成為我們世家高門家兵家將的老兵，軍功算在我們世家的名下。怎么，這點你想反悔？”

劉裕搖了搖頭：“妙音，我劉裕是甚么人，你還不知道嗎？從我們認識以來，我何曾主動失信過？既然答應(yīng)了你的事，就一定會做到。但我的意思是，不可能王家，謝家，庾家，郗家這樣的大世家，永遠繼續(xù)占有這些資源，更不能靠著一些暫時性的政策和措施，就是千秋萬代，勢力越來越大。”

王妙音的神色稍緩：“所以，你只是一時權(quán)宜，保世家門閥現(xiàn)在的利益，將來早晚還是要收回的？”

劉裕正色道：“這世上沒有千年不變的皇朝，也不應(yīng)該有千秋萬代的世家，子孫世代爭氣，那可以家族永享富貴，但如果沒那本事，也立不了功勞，就只能接受慢慢地衰落，起碼，你不應(yīng)該永遠占著位置，卻卡住別人的上升之道。國內(nèi)的英才無上升之道，那早晚會叛亂造反，國外的胡虜如果知道大晉無才勇之士，那一定會大軍入侵，到這時候，國破家亡，難道又有什么好處嗎？”

王妙音輕輕地嘆了口氣：“罷了，這些是身后之事，我們管不了。裕哥哥，我現(xiàn)在只想問你一句，你準備要我如何這回跟世家高門交代，這滅了南燕之后的事，你要如何處理？”

有才無德禍國患

劉裕正色道：“不是都說過了嗎？青州的慕容氏牧場，收歸國有，漢人豪強大族的土地，暫時保持不變，然后這些國有的牧場，由世家大族代管，慕容氏的族人，分配到各個牧場，但不分配牧區(qū)和牛羊，算是租借國有資源使用，要靠打仗得軍功和賞賜來攢錢置業(yè)。”

王妙音的秀眉一蹙：“還有呢，我要聽你的全盤計劃，不止是青州一地，而是戰(zhàn)后的整個大晉。”

劉裕淡然道：“未來的五到十年內(nèi)，都是平定天下，北伐收復(fù)失地的時期，也是我們大晉的文武兩個集團，合作互利的時期，我不會去馬上對世家高門的既得利益下手，也不會改變現(xiàn)行的模式，仍然可以讓你們世家大族從軍或者是供應(yīng)軍需，以此立功得爵，有爵位就可以多分到土地，可以吸納無地的流民，新征服的民眾，這些我都可以繼續(xù)保留。”

王妙音點了點頭：“朝中的權(quán)力，還是現(xiàn)在的分配模式嗎？”

劉裕回道：“是的，朝中的權(quán)力，未來的幾十年內(nèi)仍然是由世家大族和京八黨分享，至于以后培訓(xùn)出來的吏員，新士人，因為他們沒有立功，不能直接進入朝堂，我會安排他們在新征服，新收復(fù)的地區(qū)，從事最艱苦也最基層的工作，這些小吏之事，想必你們世家子弟也看不上吧。比如在這青州以后深入到鄉(xiāng)村，當村長，里正，一個人去面對幾百戶異地的百姓，甚至是異族，你們愿意嗎？”

王妙音的嘴角勾了勾：“任務(wù)艱巨，危險重重，收益又很少，這些是吃力不討好的事，恐怕沒什么世家子弟愿意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