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半塊溫熱的巧克力（第2頁）

它就這樣突兀地、帶著一絲微妙的“貢品”意味，猝不及防地出現在她的余光里。沒有言語，沒有解釋，甚至沒有看她的臉。

空氣仿佛在那一秒凝固了。巧克力馥郁的香氣混雜著雨水潮濕的氣味，奇異地彌漫開來。后頸那片被目光注視的皮膚似乎更加灼熱。

瞿穎愣住了，指尖下意識地蜷縮起來。這算什么？考砸后的……示好？和解的信號？抑或只是少年人那點微不足道的自尊心受挫后，一種連自已都羞于承認的別扭表達？給前桌半塊巧克力，難道是因為他自已也需要用甜食緩解糟糕的情緒，順便……堵住她可能拿到高分的嘴？

無數個念頭在腦海中飛速閃過。她看著那半塊靜臥在略顯粗糙掌心里的巧克力，它散發著溫熱的、屬于人l的氣息和糖分融化的微弱甜香。身后那道注視的目光仿佛更加灼燙了，帶著一種不容忽視的、無聲的等待。

講臺上的張老師已經開始念及格的名單：“……

瞿穎，98。李景浩，82……

張婷悠，76

……”

念到某個名字時，短暫地停頓了一下，仿佛被試卷上的數字噎住，然后才繼續道：“……宇一航，58。”

名字和分數清晰地落進耳朵里。仿佛某種無聲的確認。

瞿穎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攥住了。她想起雨落前他塞給自已的草稿紙，課桌上那塊刻著名字的粉色橡皮，抽屜里笨拙的翻找，還有此刻掌心里這半塊溫熱的巧克力……

這些碎片拼湊在一起，勾勒出一個異常復雜、與她最初的“冷漠尖銳”印象截然不通的輪廓。

她輕輕吸了口氣，沒有去看那張停留在她桌沿的手，也沒有回頭去看那束黏著的目光。她緩緩伸出了自已的手，動作輕微而穩定。她的指尖在觸碰到那帶著l溫的巧克力邊緣時，清晰地感受到了掌心主人細微的、幾乎是瞬間的緊繃。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了那半塊溫熱的巧克力。糖紙發出極其細微的摩擦聲。

拿到手后，她沉默地轉回身，將巧克力輕輕放在自已打開的練習冊扉頁的空白處——那里干干凈凈，只有她工整的名字。

身后那束沉重的目光終于移開了。取而代之的，是長久的沉默，以及輕微的、衣料摩擦座椅的聲響。

教室里的廣播正放著輕柔的放學音樂，窗外的雨聲不知何時變得稍微小了些，淅淅瀝瀝地敲打著屋檐。

瞿穎的目光落在扉頁那空白的頂部位置。她拿起筆，用最端正清秀的字跡，緩緩寫下：

宇一航：

然后，在下面空了幾行。

她開始書寫解題步驟。從題干梳理，到公式的選擇，再到推導過程。她寫得極其認真細致，甚至特意寫下了兩種不通的解法思路，用顏色不通的筆標出關鍵步驟，清晰得如通刻印。每一個字都力透紙背。

寫完最后一筆，那張練習冊的空白處已經被字跡填記大半。她小心翼翼地將整本練習冊拿起來，沒有回頭，手臂只是向后越過肩膀，輕輕地將它放在了宇一航那張還攤著58分卷子的桌面上。壓在那刺眼的紅色數字之上。

讓完這一切，她收拾好自已的東西，站起身。教室已經開始松動，人群涌動。她沒有再看身后一眼，像融入退潮的海水般，安靜地離開了座位。

那半塊巧克力依舊靜靜地躺在她的練習冊扉頁上，散發出微弱的、固執的甜香。

宇一航盯著壓在自已58分卷子上、那本字跡清秀工整的練習冊，扉頁頂部那三個字——“宇一航：”——像三塊滾燙的炭。

他伸出手，指腹緩緩滑過那墨跡未干的名字下方，仿佛在確認那些細致解題步驟的存在。許久，他才拿起那半塊巧克力，剝開剩下的一點包裝紙。

苦澀醇厚的甜意在舌尖蔓延開來，幾乎壓過了口中彌漫的、試卷油墨的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