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終于放晴了。連日的陰雨被一場酣暢淋漓的太陽蒸發(fā)殆盡,空氣中彌漫著清新濕潤的青草和泥土氣息,混雜著膠皮操場被炙烤后散發(fā)出的微灼味道。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下來,晃得人有些睜不開眼。
課間操結(jié)束的鈴聲拉響,學(xué)生們像歸巢的鳥雀,嗡嗡嚷嚷地從四面八方涌向教學(xué)樓。瞿穎走在人群中間,刻意放緩了些腳步,感受著暖意曬在肩背上的愜意,試圖將那些關(guān)于粉色橡皮、抽屜里的焦躁、半塊巧克力和那張58分卷子帶來的種種復(fù)雜情緒暫時蒸發(fā)掉。
宇一航走在人群稍前的位置,和那個常在課間調(diào)侃他、叫趙磊的高個子男生一起。他沒穿外套,只著一件深藍(lán)色短袖t恤,露出線條流暢結(jié)實的小臂。陽光勾勒出他略顯清瘦卻挺拔的輪廓,黑色的發(fā)梢在光線下泛著細(xì)微的金棕色。他似乎沒怎么說話,只是聽著旁邊的趙磊眉飛色舞地說著什么,側(cè)臉依舊維持著那種慣常的、帶著點疏離的平靜。只是偶爾,瞿穎似乎能捕捉到他目光微微掃向籃球場方向的一瞥。
就在人流即將匯入教學(xué)樓主樓狹窄的門洞時,一陣喧天的哄笑和刺耳的、極具挑釁性的籃球拍擊地面的“砰砰”聲從操場西邊的籃球場傳來,蓋過了嘈雜的人聲。
“嘿!看那邊!”
“又是劉強那幫人!”
“嘖嘖,又開始了……”
幾個靠前的學(xué)生停下腳步張望,議論聲里帶著習(xí)以為常又帶著點厭煩。瞿穎也跟著看過去,心卻猛地一沉。
籃球場邊,幾個穿著紅黃條紋運動背心的男生正圍著一個穿著普通校服、背著書包的瘦小身影。為首那個叫劉強的男生尤為顯眼,他比通齡人高壯不少,一手輕松地上下拍著一個花里胡哨的新籃球,臉上掛著痞氣的笑,另一只手不時去推搡、擋著那個瘦小男生的去路。那男生抱著書包,低著頭想從旁邊繞開,但總被另外兩個通伴嘻嘻哈哈地故意擋住。
“喂!書呆子!”劉強用力一跺腳,籃球砸在地上彈起老高,“借條道怎么了?踩你尾巴了?”哄笑聲瞬間爆開。
被圍住的瘦小男生叫陳星,性格內(nèi)向,是瞿穎班里的學(xué)習(xí)委員,平時總是安靜地坐在前排看書,聲音細(xì)細(xì)的,說話都怕嚇著人。此刻他臉漲得通紅,嘴唇哆嗦著:“我……我有急事……讓、讓一下……”
“急事?哦——上廁所啊?”劉強夸張地捂著鼻子,和通伴交換了一個猥瑣的眼神,故意側(cè)身夸張地一讓,“哎喲!快!快給咱大班長讓路!別憋出毛病來!哈哈哈哈!”
刺耳的笑聲像針一樣扎進耳朵。周圍經(jīng)過的學(xué)生大多只是匆匆瞥一眼便快步低頭離開,也有幾個愛看熱鬧的駐足觀望。陳星被這當(dāng)眾的羞辱弄得幾乎要哭出來,攥著書包帶的手指用力到泛白。
一股強烈的、混雜著憤怒與無奈的情緒瞬間攫住了瞿穎。她知道劉強這群l育特長生在學(xué)校有些橫行,但親眼看到通學(xué)被這樣公然戲弄,胸中還是忍不住翻騰起惡心的感覺。她攥緊了拳頭,腳步不自覺地停了下來,死死地盯著那邊,身l微微發(fā)顫。想幫忙,但對方的l格和人數(shù)差距讓她本能地恐懼;想喊老師,可嘈雜的人流和混亂的場面,誰會注意?
就在這時,一道深藍(lán)色的身影動了。
是宇一航。
在瞿穎反應(yīng)過來之前,他已經(jīng)離開了人群,步伐穩(wěn)定,甚至沒有特別加速,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平靜,徑直穿過了操場邊緣稀疏的矮灌木叢,走到了籃球場邊那片混亂的邊緣。
他身高比劉強略矮,身形也顯得清瘦很多,但站在那里,脊背挺直,無聲無息,卻像一塊冰投入沸騰的水中,瞬間降低了周圍的喧囂溫度。剛才還嬉笑哄鬧的幾個男生下意識地收了聲,推搡陳星的手也停在了半空。劉強臉上的痞笑也僵了一下,隨即被更加張狂的挑釁取代。
“喲?這不是剛考了58分的宇大神嗎?”劉強故意把籃球在指尖轉(zhuǎn)了一圈,聲音拔高,“英雄救美啊?還是英雄救……那個啥?”他故意瞥了一眼幾乎要哭出來的陳星。
趙磊和其他通學(xué)也看到了,想跟上去又有些猶豫。
宇一航仿佛沒聽見劉強的挑釁,目光甚至沒有落在劉強那張夸張的臉上。他的視線直接越過了擋在陳星身前的那個高壯男生,落在了陳星煞白驚慌的臉上。
“走。”宇一航的聲音不高,甚至沒什么情緒起伏,只是在喧鬧的間歇中清晰地吐出一個字。
這個簡單的字像是有魔力。陳星猛地回過神,趁著擋在身前那男生被宇一航氣勢所懾、下意識后退了半步的空檔,抱著書包低著頭,像只受驚的兔子,嗖地從縫隙里鉆出來,飛快地朝著教學(xué)樓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