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瀾安瞬間抬頭,“你說他在哪?”
岑山也迷惑了,將胤衰奴對他說的話,如實轉述給女郎。
謝瀾安聽后默了片刻,笑出聲。
她眼底陰霾盡散,“他這么說,山伯便信了?”
岑山這時才回過味來,哭笑不得,“那……那老仆這就讓人送他——”
“不必了,”謝瀾安起身,“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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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瀾安輕捻折扇,從正房的抄手游廊拐出去,經過一個拔選力士的跨院。
院子里有一水穿著單靴皂袍的府衛們聚堆,阮伏鯨和玄白正盯著他們依次嘗試三石的石礅、兩石的硬木弓、一石的沙袋,記錄過關者。
她向表兄道乏,來到幽篁館。
胤衰奴好像知道自己不高明的謊話很快會被戳穿,連屋門都沒進,就坐在那屋前的臺階上。
他的一雙長腿在矮石階上顯得無處安放,不敢箕坐,并攏雙膝窩著,后背卻挺得板板直直,兩手虛握成拳,垂在兩只膝蓋上。
謝瀾安一眼看見萬綠叢中顯眼的這一點白,還是這么個老實模樣,嘴角便壓不住了。
一直留意著月洞門的胤衰奴立刻站起身。
風穿竹葉,萬竅婆娑。胤衰奴垂低的眼簾中,隨著她步履聚散成花的裙裾,漸漸走近。
“好久不見,小郎君別來無恙?”才過半日而已,她停在他面前,比風還輕揚的語調,應該是在揶揄人。
胤衰奴目光落在那只持扇的玉手上,屏息聽著竹葉響。等啊等。
沒等來一句戳穿質問。
謝瀾安笑靨盈盈,倒是等著他什么時候會抬頭看自己。
半晌,胤衰奴張口:“不敢欺騙女公子,昨夜未敢盡信自己有幸得遇貴人,心存提防,今朝對女公子……多有無禮。回過羊腸巷方知,女公子為我出人出力,待衰奴恩重。衰奴人微,但知恩不報,不是耶娘教我的道理。”
謝瀾安看著他忽閃忽閃的兩對睫羽,不得不承認,不知他的經歷時,與得知他的經歷后再來看待他,是兩樣心情。
謝瀾安瞟過他的手背。
這雙柔軟無瑕的手,也曾被山間的荊棘劃傷么?
一念前塵,可供想起的事卻太多,她的語氣忽然有些談:“恩,因心而已。因心起,就會因心滅,此物最不值錢,我也不信。以后不必再提。”
胤衰奴頓了頓,抬起烏黑的瞳仁看她,“記下了。”
謝瀾安眉尾輕動,方才還說得千鈞重,這便應了?
當作幻象記了百年,支撐她度過無數幽冥歲月的仙姿人物,本人的反差卻如此大相徑庭,讓她有些不適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