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不用說長安淪陷,關中士族轉投南帝,此消彼長,又損耗無數兵源。
北朝官吏原以為,南朝大司馬褚嘯崖之死,是大尉統一南北的大好時機。
誰承想江左氣運如此古怪,死了個戰神,一批年青將領脫穎紛起,個個青出于藍,血勇無匹。
尤其那個傳說中是閻王引魂使者化身的狐面戰將,刀鋒過處,片甲不留。這一年間多少不信邪的大將,都喪命于他的刀下。
聯想到治朝女帝能收服陰兵的傳言,哪怕明知無稽,也令人未上陣膽先寒。
尉遲太后面無表情,鴉雀無聲中,國師沉沉掃視臣僚,出列伏拜:“臣愿領十萬卒,往函谷關御敵。不管南朝派出幾路兵馬,謝瀾安才是賊首。只要擒賊擒王,南朝烏合之眾必生爭端,不攻而可破。”
拓跋昉這番話,已帶了破釜沉舟的意味。
尉遲太后心底不愿這位國朝柱石涉險,可除他之外,沒有更好人選,只得勉勵賜甲,交予兵符。
就在拓跋昉出征第三日,尉帝身邊的內監慌忙跑來稟告尉遲太后,“太后娘娘不好了!陛下……陛下又嘔血了。”
尉遲太后身子晃了晃。
馬道人死后,尉帝服用的金丹便斷了。沒過幾日,他先前由藥石營造出來的回光返照之相迅速反噬,一日日虛弱頹敗下去。
等到謝瀾安占住潼關時,尉帝身上的皮膚開始一片片腐爛剝落,即便不停地上藥,依舊止不住膿血外流。帝寢中,終日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
尉遲太后知道,她兒壽數將盡了。
尉遲太后沒有如往常一樣立即去看望皇帝,命侍女喚來皇太子。
幾刻鐘后,拓跋亭歷進殿。
尉遲太后看向這個聰穎早慧的孫兒,她的目光深沉渺遠,既像在為不久于人世的兒子而心痛,又仿佛懸心于百里外的戰況,又似透過少年清澈的眼瞳,回顧了自己輔佐三代帝王的一生。
老婦人默然良久,撫上太子發頂,聲里透出一分疲憊與沙啞:“若洛陽失守……你便跟著親兵撤去平城,人選祖母已為你挑選好了。”
“祖母!”
拓跋亭歷眸子猛地一縮,不敢相信一向鐵血手腕的祖母會說出這種話,“大尉還未輸!”
他兩只異色的眼瞳忽閃過切骨的恨意,蒙上了一層水霧,“孫兒只恨、恨不能親上沙場……手刃謝氏女于陣前!”
尉遲太后只是笑了笑。“吾孫有此志氣,不愁大尉不能東山再起。”
她知曉洛陽城如今人心惶惶,心思活泛的世家大族已經攜家帶口,往北避難,每天都有牛車馬車亂哄哄地堵在城門口。若非她提前命右衛府去壓制,只怕敵人還沒打進來,京都的人心已經散了。
令她更為寒心的是,連貴族高官中也不乏其人暗中收斂細軟,準備逃往大尉高祖的龍潛舊都平城,躲避戰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