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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戈的鏘鳴撕裂天地,沖近皇帝的耳朵里,金枝上的燭光像鬼影在帷帳間搖曳。
“……皇伯父呢?”
“稟陛下,驍騎衛已攻入端門,未見援軍!”御林軍披著被刀劃裂的帶血鎧甲,奔入紫宸宮報。
陳勍沉默。
過去這么多天,會稽王未動,其他藩王也無動作,除非這些皇親都不約而同背叛了陳氏,否則便是消息走漏了,他們未收到詔書。
他的求援被謝瀾安截下了。
陳勍眼里的最后一點光熄滅。“還能撐多久?”
那名軍士猶豫了一下,驀地以軍禮跪地:“為陛下效死。”
沒有勝算,只剩死戰。被陳勍接到偏殿的皇兒仿佛預感到與生母離別,命運未卜,聲嘶力竭地啼哭不停,彧良在墀座旁跟著抹眼淚。
下午的時候,永寧宮來人說綰紀娘娘不好了,沒過多久,宮外的禁軍就打進來,一切仿佛都在預示著,大玄天子已經走到窮途末路。
彧良抽抽噎噎地跪下:“陛下,不如就照太后娘娘的意思,您向謝大人……”
“朕召平北侯那日,御前是誰當值?”陳勍突然問了這么無關痛癢的一句。
彧良一噎,現下已是四面楚歌,生死眉睫,再追究這細枝末節又有什么意義?
但他自陳勍出世以來便在旁殷殷服侍,從未違逆過主子,故仔細想了想:“那日是奴才和小韋子在跟前伺候的,還有,還有便是楚侍郎。”
楚清鳶。陳勍想了起來,這人有一副好口才和一身傲骨,那日他還杖責了他一頓。
須臾之間,陳勍被莫大的荒唐擊中,他啼笑皆非地扯動嘴角:“他還在宮里嗎?”
“陛下,臣在。”回答陳勍的,是另一道自偏廈傳出的清沉嗓音。
一道清癯的身影轉過飄轉的帷帳,穩行在墁磚地上,至墀下掀衣而跪。
自從宮門封鎖,禁行出入,楚清鳶便同皇帝一道被困在了這深宮。
陳勍投下深重的目光,恨恨望著他這位“好臣子”。
從局勢緊張以后,連郗歆都被他兄長攔在家中,避不入宮,平日那些拍著xiong脯表忠的臣子,更是無一人出頭發聲。虧得陳勍先前見楚清鳶毅然伴駕,還感念他忠勇,后悔自己對他杖責過于嚴厲,沒想到他還是看走了眼。
“是你,給謝瀾安通風報信。”
禁軍沖進云龍門,肖浪已經殺紅了眼,對負隅頑抗的御林軍高喊“棄械不殺!”那聲音傳到楚清鳶耳中,他平靜地頷首:“臣是為陛下的萬民著想,不愿見軍閥亂國,生靈涂炭。”
“你——好一個大義凜然,鐵骨錚錚!竟還敢認!”
陳勍將手中冷透的暖爐飛擲向楚清鳶的頭,繼而將腰帶上玉佩、腕上串珠,一股腦砸出去。
“朕千防萬防,防過了郗二,防過了宮人,獨沒想過叛朕的是你!這便是朕千挑萬選懷珠藏玉的君子啊!你說,你是何時與謝瀾安里應外合?楚清鳶,楚潛心,你今日在此看朕了局,明朝便等著做謝氏新朝的新臣了,是不是!”
彧良見陛下雙眼赤紅,扯得衣亂襟散,狀若癲狂,膝行過去抱住他腿。“陛下,您息怒,您別這樣……”
“謝中丞,并不識臣為何人。”
楚清鳶想著前世,謝瀾安在雨中冷眼逼視他的那個目光,微微凹陷的眼窩消沉寂滅。“是臣捫心自問,不能眼看社稷走向衰微不復之地。事到如今,請陛下以天下太平為念,禪讓,以止動蕩。”
“至于罪臣,為避嫌,愿起誓此生不再入仕,自證并無與外臣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