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符不承認自己在等她,怕這個熱衷于給自己八面豎敵的奇女子,出宮路上再挨誰一笏板。
謝瀾安看見他卻想起一事,哦了一聲:“對了,幫我給貴府小郎君傳個口信。”
“憑什么?”郗符聽她有求于人,下意識地擺出矜持嘴臉。
隨即想起郗歆是御前的人,往皇帝跟前遞話最方便,郗符眉心又是一跳。
他忍不住對那張xiong有成竹的臉磨牙:“謝大人,你又打什么主意?”
謝瀾安抬眼觀霞,風動鸞鈴,清響順著御道飄揚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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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間起了風,百里歸月身裹寬大的斗篷,感受著東風拂過臉頰的茸癢。
“革世俗心,改百年法,開萬古流。”她閉著眼輕聲說。
這才是她要輔佐的主公。
“大哥,”臉色孱白的女子睜眼轉頭,朝身后一直默默看著她擔心她受寒的封如敕歉意一笑,“請送我入京吧。”
封如敕的方臉上愕然若失,“不是說好……五、六月再上京也不遲嗎?”
“女君需要有人幫她。”百里歸月攤開掌心,接住不知何處飄來的蒲公英蕊。她聽不到今年浮玉山的春雷聲了,好在還可以去看一看秦淮河的萬頃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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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長干里的一戶民宅內,桃樹皆枯。
無人管顧的野草躥長到書房的窗沿下,楚清鳶右手死死握著毛筆,在臨窗的剝漆幾案上吃力地寫著字。
熱了飯菜進來的仆翁,看見從郎君額頭不斷滴落的汗珠,老眼油然一shi,哽著聲勸:“郎君,您歇一歇吧……”
失控的筆鋒猝然在紙上劃下一道墨痕,楚清鳶像被人抽了一鞭子,痛苦地閉上眼。
不成……還是不成。昔日他那一手連郡學先生都稱贊不絕的書法,練不回來了。
俄頃,男人被汗水蟄開眼睛,平靜地將筆從骨頭生疼的右臂換到左手,撫落那頁廢紙,從頭練起。
“郎君……”仆翁不忍看他如此自苦,放下托盤心疼道,“您說你這手……是烏衣巷謝家的公子打壞的,那惡霸把郎君害成這樣,咱們、咱們就不告了嗎?”
楚清鳶俯低的臉面透出冷峻,筆下未停,“跪在強權門下狀告另一強權,在這個世道行不通的。總有一天……”
仆翁沒等到總有一天怎樣,他看著郎君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郎君不在這半年……說是被一位貴人接去休養了。老奴有些糊涂,那貴人既然幫郎君養傷,為何又關著郎君不讓您回來?那位貴人,能不能幫郎君討回公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