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這些官吏還活著,”胤奚盯著谷六的神色試探,“也許事情尚有轉機。”
谷六猶豫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又仿佛有些忌憚,最終只道:“啰嗦什么,不是說會唱挽歌嗎?”
胤奚不再多言,正冠整衣,走到那座喪棚里。
那個跪在靈前低頭啜泣的孩子,與他失怙時差不多年紀,胤奚蹲下身輕聲與孩子說了幾句,取來香燭,開始招魂唱挽。
他嗓子一開,直接讓谷六睜大眼睛。
一把婉轉低幽的歌喉,驚飛枝頭寒鴉,清哀不傷,又極有韻味,這還真是個行家!
胤奚一共沿著村廓走了四家,越看到后來,眼底的漆寒越不見底。
鄉里人信奉狐仙兒,開始時鄉親們看見這個身條頎長的俊美郎君,覺得他身上有股仙氣兒,都敬畏著不敢靠近。待一曲挽歌終了,亡者的親屬又無一不被這清婉悠長的聲音撫慰,拭淚上前行禮拜謝。
停靈過后,鄉人們自發湊出了一桌簡陋席面,作為答謝。
胤奚看見桌上的酒壇,婉言謝絕:“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他喝酒誤事,急著想把所見所聞回去報給女郎,谷六過來,嘆了一聲:“之前是我眼拙了,朋友別見怪。鄉下人沒什么拿得出手的,待客的道理還懂得。你忙了半日,不喝杯水酒再走說不過去。”
他的口吻比先前和軟不少,看來人不管身份高低,都是佩服有真本事的人。
胤奚此來就是為了套關系,聞言不動聲色地瞟了眼酒碗,也不再推辭,趁熱打鐵與谷六干了一碗。
“六哥,什么時候讓我見見上頭的當家啊?”
谷六松口道:“好說,好說。”
胤奚心神略定,下肚的農家土酒也開始在胃海灼燒。他酒氣上臉,笑得佻達:“那賭賬抵了,我的工錢給結一下?”
時機正好,放下身段打些無傷大雅的小算盤,更容易拉近彼此的關系。
谷六一樂,這人賭也賭得,喝也喝得,還開得起玩笑,真是有幾分意思,果然從身邊的小兄弟那里要來一袋錢,交給胤奚。
“那便說好了,明日老地方,我為你引見我大哥!”
離開村子,胤奚不正形的神色一掃而空,他斂起的眼鋒含著峻利,撐著搖晃的身形,迅速對乙生吩咐:“給我醒酒石,你來駕車,速回阮家。”
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外出時為免誤事,常備醒酒藥物在身上。
乙生忙從腰囊中取出一塊醒酒石,胤奚含在舌根底下,揉了把被酒暈染紅的眼皮子,身形逸蕩上了馬車。
醒酒石的作用有限,一路回到城里,跨進府門時,胤奚的眼神已經行將渙散。
但他心里始終提著一線念頭:不能醉過去,要醉,也得等向女郎稟告完事,不能誤她的事。
顧不上換衣沐浴,他卻還記得用艾草拍身去晦氣,路過西院的水井時,又掬冷水搓了把臉,這才進屋。
謝瀾安正等著他。
賀寶姿先胤奚回來,回報權達雅已經點頭同意了借名行事。舅父那邊,也傳回消息,已向幾大士族的宗主去帖,就約在明日悠然樓上。